钏儿蓦地听人回禀说郭家出了大事，心中慌乱，脑袋混沌，差点没一头倒在床边。

李迥一把拉住她：“怎么了？这还没弄清楚什么事，你就先乱了方寸？”

钏儿眼泪流了出来：“这几日就觉得不太对劲，想来是出了什么天大的祸事，否则，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我一个出嫁的孙女到祖父家去指手画脚。”

报信的人被带了上来，钏儿不敢问，李迥沉声问道：

“到底什么事？为何这三更半夜地闹腾？”

来人是郭家世仆，常年在外院行走：

“回王爷王妃，先前华州郑县来人，急急求见王爷，小的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知道我就王爷悲愤异常，令各府嫡子嫡孙以及出嫁在附近的嫡女，全部即刻前往汾阳王府。”

钏儿定神：“那成，吩咐下去，马上套车。”

值夜的是如意和瑞麒，两人伺候着钏儿他们上了车，就直奔汾阳王府。

钏儿抚摸着微湿的袖边，脑子里使劲琢磨，到底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年圣上因郭家功高，明升暗贬，剥夺了郭家的兵权，将郭家搁置了好些年，引得嫉妒郭家的人频频出手。

若不是郭子仪一片在忠心，又甚是看重家族荣誉，此刻趁机急流勇退，做个富贵闲散的王爷，未尝不是好事？！

拍拍头，实在想不出郭家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要招了嫡出子孙去，定是有关郭家一门的要事。

李迥搂住钏儿：“不用担心。祖父他们都是饱经风雨的，什么都能应付得来。”

钏儿及笄后，处事越发圆滑稳重，郭家骤变，她也能很快镇定，李迥感觉安心。

钏儿晶亮的眼透出一丝哀伤：“我郭家忠心为国，却总是**宦构陷，而今之事，说不定又是哪个做出的，为了打击郭家不遗余力。”

“事情还不清楚，怎么先埋怨上了父皇？我承认，对郭家肯定有些不公平，父皇事务繁忙，哪里能事事去计较真假，总是能防则防，也不曾亏待了郭家。想来，总会对郭家有所交代的。”

“你别激动，就我而言，真的很想说服祖父他们含饴弄孙，安享晚年，只是，他们的心在疆场，在异唐，我无可奈何。若父皇不能拢住忠臣的心，那么又有几人愿意全心为异唐付出？”

“我知道，祖父曾经施善于人，胡人更是闻风而退。父皇也知道自己听信鱼朝恩是错误的，这不是正寻机会剿杀他么？钏儿，给父皇机会。”

“若我郭家一直被害被打压，就算给父皇机会，郭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交代？！”

“会的，会的，很快的。”

漆黑的街道，几盏灯笼在雨夜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急行的车里偶尔传出隐忍的哽咽声，以及男子低柔的劝慰。

护卫着车辆的仆从护卫，也不由得低低叹息：唉！

叹息声缠绵着，让雨夜变得忧愁。

刚到汾阳王府，王府门大开，七八辆车鱼贯而出，郭子仪从车里下来，嘶哑着声音：

“韩王殿下，钏儿。”

钏儿掀开帘子：“祖父。”

她听出祖父的声音里有着浓重的哀伤，隐隐带着哭泣过的味道。

究竟是什么事，让整个郭家如临大敌，哀伤沉重？

郭子仪疲惫地伸手拦住要跳下车的钏儿：

“不用下车，我们立即回华州郑县。只不知殿下？”

李迥跳下车：“祖父叫我七郎吧，免得生分了，我可是您嫡亲的孙女婿。我不妨事，自然要陪着过去，我会让管事到东宫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请太子大哥代为禀报。”

郭子仪点点头：“那就好。”

“祖父，究竟是什么事呢？”

郭子仪眼圈微红：“具体情况，要过去了才知道。上车吧，早些过去。”

钏儿他们的车跟在郭子仪车后，向东城门驶去。

路上遇见金吾卫，看郭家这如同搬迁一般的队伍，有些惊疑不定，韩王李迥出面，金吾卫才恭敬地放行。

郭子仪心寒不已：“没想到，我郭家忠心耿耿，为了异唐舍小家为大家，在人眼中却成了别有居心之辈。看来，是时候退出朝堂了。”

随车的霍国夫人无言的拉住自己夫君的手，白发在此刻显得特别耀眼。

途中在一小店小憩，大家只是安静地坐着，没人说话。

此时天已大亮，钏儿走到郭唏身边，郭唏看在火钏儿探询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王氏拿了一小块点心给钏儿：

“先随便吃点吧，得子时才能到。”

“可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氏摇头：“我们只是得了随同回去的话，到现在也没有正经跟你祖父说上话。当时来报信的人，只是跟你祖父和祖母当面说了，随侍的下人都谴了出去。”

钏儿皱眉，揉着额角：

“但愿没啥大事。我这心慌慌的。嫂子呢？”

“你大侄子受了凉，有些发烧，得小心照应着，她实在走不了，你祖父也没说啥。”

钏儿点点头，走到大哥身边：

“大哥。”

郭钢拍拍她的肩膀：“担心了？”

钏儿笑了笑：“因为未知，所以担忧。”

郭钢叹气：“盛名之下，总会出现裂缝。虽然还不知道是啥事，可在华州郑县那样的地方，他们能做出什么伤害我郭家的事？”

“那边有什么？”

李迥拿了披风走过来：

“四染没下雨了，可是这天还是有些凉。老宅能有什么？老房子、一些族人、祖辈坟茔。”

钏儿突然脸色发白地捂住嘴，惊叫一声：

“原来如此。”

郭钢拽住她胳膊，李迥不满地拉开他的手：

“小心把钏儿拽疼了。”

郭钢白他一眼：“五娘，你想到了什么？”

钏儿低声道：“曾祖他们的坟茔是不是在华州？”

郭钢点点头，脸色蓦地一白：

“你是说，曾祖他们的坟茔受了损害？这么缺德的事？不能吧？”

受了损害？这说的还算轻微的。

钏儿想起了那件事，心中一阵无力。

刚到午时，众人便到了老宅，郭子仪跳下车，身手敏捷地向后山跑去，那里有其爹娘合葬的坟茔。

那急切的身影，哪里象年近古稀的老者？！

待钏儿他们走进陵园，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差点没震破耳膜。

只见郭子仪拜伏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诉说：

“儿子不孝，让老大人和娘亲死后不得安宁啊，儿子惭愧，未曾给爹娘带来荣光，却让爹娘这般受辱啊......”

霍国夫人嚎啕着拜伏在其身后：

“谁这么缺德啊，与我郭家有甚死仇，冲活着的人来啊。儿媳不孝啊！”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钏儿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曾祖的合葬坟茔被挖开，墓葬被盗尽，棺椁暴露在外。整个墓园一片凌乱。

显然棺椁有防腐的药水，否则，这般暴露在外，早就成了朽木，那样与让祖宗暴尸荒野，有甚区别？！

所有的人趴伏在地哀伤号啕，哭泣声惊动了族人，各房都来了人，陪着一起哭泣，劝慰着众人。

钏儿心中也是又惊又怒，哀伤凄凉：郭子仪为异唐出生入死，没有为自己的父母争取更多的荣耀，为郭家带来更多的保障，却还要让先人落入这样的境地，恐怕郭子仪会寒了心。

看族人劝解不了，霍国夫人也哭晕了过去，钏儿抹去脸上的泪，走到郭子仪身边，拉着祖父的衣袖：

“祖父，您别哭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重新修葺墓园，让曾祖他们安歇。待曾祖他们入土为安，我们再好好地哭一哭。还有许多事要商量呢。”

郭子仪哽咽地抬头看着钏儿：“是啊，你说的没错，得先把先人的家再修葺好。”

说着站起身，吩咐仆从：

“先送了夫人回去歇着。她身子不好，去请大夫来看看。所有的男子与我去官衙报案。大郎，你去与族人商量，看找些能工巧匠，我要将这墓园修得华美坚实。这些年，我没顾得上，现在就好好地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三郎，你与王氏负责安排众人的食宿，六郎，你去寻些好的石像陵墓图样，钢儿，你协助你六叔，钧儿，你与管事去寻木料。至于钏儿与韩王殿下，看能帮得上哪里就帮着吧。先回去歇息，晚饭后再具体商议调整。”

郭钢听了钏儿的话，心中有底，不由凑过来：

“你能猜中这个，那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子仪听到他们的话，停住离开的脚步，听着他们闲话。

钏儿咬着手指：“我猜，是不是他们看这些年郭家风光，以前不敢动，那是因为父皇看重，定然不会饶过与郭家作对的人。而今，祖父挂了闲职，所以他们想将郭家踩到底。”

“就这样踩？”

“破坏风水啊。”

郭子仪点了点头，走过来：

“钏儿说的有道理。当初这里虽然不是十分富丽，风水却是很好的。不过，那时候只想着让你曾祖他们过得舒坦，并没有考虑旺不旺后人。谁这么在意郭家的风水呢？”

“祖父，孙女想着，与你不合的人都有可能想着破坏。郭家倒了，在这异唐谁揽的权多谁得利。郭家不行了，就他们一枝独大。比如，鱼朝恩。”

郭子仪捻着胡须，红红的眼眶冒着怒火：“鱼朝恩？圣上已有防范他的心，他倒不足为虑。我总觉得，破坏风水让郭家倒霉不是他们毁坏祖坟的全部目的。到底这些人想干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