钏儿看此女风姿绰约,微抬的下颌显示出她的傲气和高贵。虽然有着与年龄相符的成熟世故,却仍然光彩照人。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是后宫哪位娘娘?
待看见那女子突然转头调皮地冲自己挤眼睛,那李豫竟然含笑离了案几迎接,钏儿不由心下惊疑:这女子受宠程度惊人呐!
“见过皇兄。”
那女子盈盈施礼,李豫一把拉住:
“皇妹跟我也这般客套生疏起来?快快请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皇兄说笑。你可是说过,我任何时候想来就随时进宫逛逛,还用等风吹?”
李豫笑着摇头:“皇妹请坐。”
内侍早端了热茶,恭敬地放在几案上:
“和政公主,请用茶。”
原来,竟是李豫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比李豫小三岁,被他赞扬为‘国之瑰宝’的和政公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模范”公主,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知书达理、善良友爱、聪明贤惠,是所有公主学习的活‘教科书’。
李豫坐在上首椅子,没了那高高在上的威严:
“行了,莫拿这样的话哄我。是不是七郎那小子把你请来帮忙的啊?你们就宠着吧。”
那女子捂嘴笑了起来:
“皇兄还真是厉害,一猜就准了。不过我也很好奇嘛,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七郎这样坚持?!以前皇兄不是这样尖酸刻薄的人,怎么就非要为难七郎看中的人呢?”
“你不知道,这丫头小的时候我就见过,聪慧是聪慧,可给人感觉甚是凌厉。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怕七郎被辖制住。他让你来帮忙说好话?”
“你把他心尖上的人叫来训,他能放心吗?我也只是来看看,想来,皇兄也不会过分为难这孩子。不过,七郎可说了,如果只是说话,皇兄口头上是占不了便宜的。”
李豫不由笑了:“胡说,谁占谁便宜了?这丫头,软硬不吃,道理一套一套的。”
“你要给七郎塞那么些女子,难道她还要谢谢你?你后宫那么多女子,也没见你个个宠爱非常,你就知足吧。”
“我可是雨露均沾的。”
“嗤,骗谁呢。这话我可告诉独孤贵妃去。”
李豫无奈:“偏心一点也是有的,你莫添乱。”
和政公主歪着头看了看钏儿,冲她招手:
“钏儿,过来,坐我身边。”
钏儿看她和善,却也不敢放肆:
“谢谢和政公主。公主和圣上面前,哪有臣女座位。”
“咦,是不是突然换了人?怎么跟我刚才听着跟圣上争执的人不象了?”
钏儿脸热:“臣女惶恐。”
李豫不满地瞟她一眼:
“既然公主叫你坐,你就坐呗,惺惺作态又是何必。”
钏儿胸口怒火直涌动,却也不敢发作,除非嫌命长了。
“臣女见识浅薄,小家子气惯了,望圣上、和政公主莫怪。谢公主赐座。”
和政公主哈哈大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皇兄,钏儿小家子气,可你正跟一个小家子气的丫头置气,那么,皇兄比小家子气更小气。钏儿,你其实是想这样骂的吧?”
钏儿苦笑,心中哀求:公主,你能不能别捣乱?虽然你也是公主,可跟升平那稚气丫头不一样,你可是他们的皇姑,能不能有点长辈自觉?
钏儿赶紧起身:“公主此话,让钏儿实在不安。钏儿自嘲之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骂圣上的?给钏儿一万个胆子,钏儿也不敢。”
和政公主“啧啧”出声:
“皇兄看吧,人家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愿意不舍得。你也得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儿女两厢情愿的事,何必硬要拆散?!”
“她又不稀罕我赐婚,我何曾拆散来着?”
和政公主拉钏儿坐下:“平日,七郎在我面前最是自在,你也莫拘束。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稀罕圣上赐婚吗?”
钏儿迷茫地看了看这两人,心中腹诽:自己有意见,敢提吗?
李豫不耐地哼哼:
“公主问你话,你还不快快回答?恕你无罪。”
钏儿一听,赶紧谢恩:
“圣上宽宏大量,臣女知无不言。”
转头对和政公主道:
“臣女没有不稀罕啊,不过臣女也没觉得圣上赐婚有什么不得了。七郎是皇子,皇子的父亲是圣上,父亲为自己儿子定下亲事,还要象多大的恩赐一般,有意思吗?而且,圣上还提了不少条件。公主,你想想,一旦婚姻被赋予很多条件,还是单纯的婚姻吗?”
“不是。那已经变味了。”
其实和政公主的婚姻也是被李亨利用讨好贵妃杨氏的筹码,自然公主更知其辛酸。幸运的是,公主和驸马柳潭还是很恩爱的。
“臣女也是这样想的。并且还没进门,就要臣女接受与众女共同侍奉未来夫君,否则就被扣上嫉妒之名,这还有天理吗?”
“皇兄过分了。”
“圣上说臣女聪慧,又嫌臣女凌厉,臣女也不知道这凌厉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是早年为了生存,嘴上利一点而已。圣上竟然怀疑臣女一旦与七郎连理,会危及异唐,当着公主面,臣女可以再次发誓,若七郎为君,臣女宁死不嫁,若违......”
“好了,好了,我明白。”
和政公主拦住表决心的钏儿:“你这样决绝,也不怕七郎伤心寒心?圣上是爱子心切,究竟立谁为储君将来让谁继位,还没有成熟的想法。他是父亲,也是这李唐之主,多想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钏儿汗颜:这和政公主还真是厉害。看起来温婉的几句话,却是暗指自己不珍惜情郎真心,不体谅父子之情。
钏儿决定装傻:“臣女惶恐。”
“我看你一点不惶恐,你就别装了。有才华尽量展示才是正道,谁叫你对皇子有心呢?!先前你说‘论孝,自然是雍王;论才,是郑王’,那你能说说究竟是才重要还是孝重要?”
钏儿静静地看着和政公主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是善意地给自己加分机会还是想害自己。
和政公主迎着她的目光,鼓励地笑了笑。和政公主知道李豫近年接到很多折子要求立下储君,可李豫一直想给最疼爱的李迥多些锻炼机会,将来让他继承大宝。
对此。和政公主不太赞成。她也看得很明白,七郎是不错,假以时日会比所有的皇子强,自己也很喜欢他。可而今内忧外患,没有时间等待,若再兴起夺位之争,异唐可就危矣。
今日钏儿的一番言论很得她心。钏儿一介内宅女子,说出来的话,代表的是民众心声,又是七郎在意的人,圣上无论如何也会考虑一二的。
“公主,圣上,臣女以为,孝和才不是矛盾的对立的,所以不能说哪个重要。孝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是最根本的礼教准则。为上位者无仁孝之心,行苛政,施暴行,心中无子民,民众的基本权利得不到保障,民心不稳,不能安天下。”
“可若是有孝无才,同样不能御外侮结友邦,江山仍然坐不稳。”
和政公主皱眉:“那你的意思是,雍王既有仁孝之心,又有才华,是当然的储君人选?”
钏儿摇头:“臣女知道,论战功,郑王殿下与雍王殿下差不多。而郑王殿下十分有才华,才名在外,上下一片称颂,臣女不知道他是否有仁孝之心,雍王的仁孝之心却是朝野皆知的。”
“雍王生母失踪,雍王郁郁寡欢,这几年更是公告天下,寻找生母,希望能奉养生母,比仁孝,谁能比得上?”
“既然雍王殿下既有仁孝之心,又有战功,又不是庸才,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吗?”
“当然,资格不是臣女说了算,不是民众说了算,也不是朝廷众臣说了算的。”
和政公主差点笑出来:“那谁说了算?”
“当然是在位者。不过,臣女多嘴说句不该说的。”
“你说。畅所欲言,我代皇兄恕你无罪。”
“圣上祖父那朝,宠爱贵妃杨氏,杨家权势倾天,异唐蒙受苦难。雍王殿下无外族助力,就不会造成外戚干政。”
李豫点点头:“有点道理。好了,也快用午膳了,一起到独孤氏那边用餐吧。”
和政笑着应喏,钏儿松了口气:
“臣女告退。”
“退什么退,朕不是说了一起到那边用午膳吗?真是......”
和政公主拉了钏儿一把:“皇兄,不熟悉你的人,怎么能听懂这暗示之语?钏儿,一起过去吧。”
又凑近钏儿悄声道:“七郎很惦记你呢。知道你被叫进来,担心死了。他说你也很倔,怕你头脑发热吃亏。以后你也叫我三姑姑就行了,叫公主太生分。”
钏儿顺势蹲身行礼:
“是,见过三姑姑。”
没想到李豫听见了:
“哼,就你会拉拢人。死小子故意抹黑我,欠揍。对了,来人,到凤阳阁请升平公主过来一起用午膳。那丫头,跟这丫头交好,眼看要成她六婶了,让他们亲近亲近。”
和政公主笑嘻嘻:“皇兄自然是温和的,妹妹可是明白的很。升平嫁出去,钏儿要称呼她六婶;钏儿嫁进来,升平要叫她七嫂,真是有趣。呼!这时间过得太快了,以前看着还在吃奶的孩子,也有了要守护的人。”
“你都当姑婆了,现在才感叹?!”
“那不是情分不一样嘛。”
“是,知道你跟独孤氏投缘。我们步行过去吧,正好动动腿脚。”
钏儿随侍在后,看着两兄妹亲热地说话,想起自己嫡嫡亲的大哥,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