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鱼朝恩果然向郭子仪郭唏提出了结为亲家的愿望，郭唏郭子仪有了思想准备，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亲。

却是小看了这个阉宦的能耐。被拒绝后，郭子仪首先遭到了鱼朝恩的记恨和报复。

鱼朝恩而今领国子监事，掌神策军，兼鸿胪卿等职，又有许多亲信，在朝中甚是得意，在李豫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李豫听信了鱼朝恩的挑拨，卸了郭子仪关中元帅一职，另授摄冢宰、尚父、太尉中书令，任了山陵使，专管皇室陵墓，同任的还有顺昌侯崔舨。

钏儿很是惭愧，专程备了些吃食点心到汾阳王府请罪：

“祖父，都是孙女连累了您。”

郭子仪摇头：“钏儿，你莫想岔了。若非圣上心中本来疑忌，哪里会听信他人挑拨？只不过借了鱼朝恩送上来的梯子而已。”

“可若不是孙女之故，他这个梯子也递不过去。”

“唉，平日里说你聪慧，怎么关键时候犯迷糊？圣上需要，没有这个梯子，还可以找另外的，实在找不到，造也要造一个出来，明白了吗？”

“可这李唐需要您啊，圣上怎么能自毁......”

‘长城’二字在钏儿嘴边转了转，关键时候咽了下去。祖父不是居功自傲的人，话说不好会让他反感的。

果然，郭子仪一拍桌子：“胡说。这李唐天下是李氏的，离了谁都行，只要李氏子孙仍在。为人臣者，怎么能自诩功高？若祖父如此，跟那鱼朝恩又有什么区别？”

钏儿一惊，起身站立，恭敬道：

“孙女惶恐，祖父莫生气。”

霍国夫人一看祖孙俩闹起来，赶紧笑道：

“有话好好说，急什么，看把钏儿吓住了。她再怎样，也只是十岁的孩子。”

郭子仪挠头：“嘿嘿，祖父就这脾气，钏儿莫怕。不过，在外说话要特别注意，莫给人抓了把柄。祖父挂个闲差没关系，怎样都无所谓，正好，空闲下来还可以去寻你阿翁，好好喝两杯。可若鱼朝恩敢作践我郭氏子孙，我不会放过他。”

“是，祖父。对了，您说顺昌侯也卸了节度使一职，任了山陵使？”

“是啊。宁太妃随子赵王到了封地，其子甚得民心，有人便想利用这个做点什么。赵王便上书表忠心，圣上起了疑心，哪里是一封上表能撤消的，所以先断了后家可能的支持。”

“真是复杂。果然祸福是相依的。”

回到方府，却见一群内侍宫女在自己府中忙碌。钏儿诧异：“怎么回事？”

一角闪出瑶红的身影，恭敬地行礼：

“陇西郡君，公主说您答应让她常到这里住，她看府中没有可住的院子，便吩咐在离您最近的地方砌一个。”

“这样的事，还用她安排么？抽空我也正要办这事。”

“公主说了，既然是她要住的院子，就自己收拾比较合心意。免得您忙了累了她住着还不合意。吩咐了不能占地太大，够住就成。”

钏儿笑道：“她倒不客气。你们放心做吧，需要什么，内院可以找许嬷嬷，外院找郭颂。”

瑶红掩嘴：“奴婢们不会客气的。公主有时候会任性些，却是真把您当好姐妹呢。”

“知道了。不是好姐妹，我也不会邀请她来住了。”

谁知道，自从有了这么个自在的落脚地，升平常常出宫，借着这个方便，开始她的计划。

三年后。

七月，正是盛夏季节。钏儿一袭宽大的月白衫子，坐在莲叶田田的湖边小亭上，拿了浅绿绣花鸟轻罗檀柄团扇轻摇，等着送了信今天要出宫来的升平。

这几年，没有王氏添乱，铺子又得了圣上御赐匾额，生意好得不得了，钏儿过得倒是安稳舒坦。

最伤脑筋的却是这升平公主，老是借口到她这里小住，却是为了时时去找竹元，这情根仿佛种得有些深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脸不豫的升平手执绛色牙柄团扇匆匆而来，鹅黄的扇穗儿左右摆动着。

“钏儿，你说那竹元怎么就对我不冷不热的呢？这么几年了，也就肯对我笑一笑而已。”

钏儿回头看了看布茶放果的轻歌，轻歌沉静地一礼，退了出去。

“哪有女孩子自己去追夫郎的？还这般不顾忌，张嘴就说。”

“行了，你就别教训我了，这里都是我们相信的人，我才没有那些顾忌嘛。他一个正九品小官，老是说忙，你信不信？”

“蕊娘，无论品级怎样，也是个官，不可小看。而且，官越小，事越多。”

“那，我去求了父皇，给他升官，然后让他陪我玩。”

钏儿无语望天：“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啊？既然他没心，你就不能了另寻目标，比如，经常跟你有接触的我的六叔。，多敦厚的一个人。”

“什么嘛，我才不想当你的婶子呢。而且，你六叔那样子，不好玩。钏儿，我们去崇贤坊找竹元好不好？他今日休沐。”

“不去成不？奇怪了，竹元都十七了，怎么还不定亲成亲呢？”

“不行！”

升平大叫，两眼倏地红了：

“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刺我心？”

“既然他无心，这不是早迟的事吗？”

“就是不！，你陪我去问问他，今天一定要得到答复。”

“你到底怎么了？这样纠缠于人，不应该是你的风格啊。”

“我希望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生。若再不能得到答复，现在这个年龄，恐怕父皇会为我定下其他亲事，那时候可怎么办？”

看升平可怜兮兮的样子，钏儿心软了：

“好吧。正好我也想去看看竹汐。听说他们家在为她说亲。前几次都被你哥哥给破坏了。唉，你们兄妹怎么就跟他们兄妹耗上了？”

“哥哥宥于身份不能娶她做正妃，可对她却是一片真情。正如我对竹元一样。”

“你确定不是看中了竹元哥哥的外表？”

升平白她一眼：“我有那么肤浅吗？虽然外表也很重要。”

这是什么话？等于没说。

“现在快午时了，赶过去不是去蹭饭么？”

“我到京香苑订一桌席面过去就是了。你不是说，竹元他娘没做营生了，只专心在家做家事吗？”

“嗯，他家香药铺子生意不错。先前是和他家表亲合作，积累这几年，准备自己开一个。货源什么的，至少能保证。”

“那敢情好，我绝对会去看顾他家生意。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是我在打理了。”升平一脸想往。

钏儿无语望天：“蕊娘，你确认你是皇家公主吗？”

升平怒目：“你敢轻视皇室？”

“可皇室有你这么恨嫁的吗？走吧。天气这么热，还要出门，真是受罪。”

“行了。我让瑶红她们在车上放了冰盆，绝对不热。对了，还有冰镇过的绿豆汤和西瓜哟。”

没有仪仗，只带了六名护卫，钏儿带了轻歌，两辆装饰简朴却甚宽大的马车向崇贤坊而去。

刚到竹汐他们门前，却意外地听见屋子里传来伤心欲绝的嚎啕声。

升平不安地靠近钏儿：“怎么了？怎么会有人哭成这样？我都想哭了。”

钏儿心中也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轻轻推门，却见门根本没关。

走进院子，一个青色圆领衫子的四十来岁的陌生胡人，正不知所措地看着竹元，竹元脸有讶异之色，眼泪满眶；莼娘趴跪在地，泣不成声，竹汐半跪着扶住她，也在抽泣着。

竹元看见钏儿他们，擦了擦泪水，满面哀戚：

“见过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能不能改日再吩咐？微臣家中有丧，就不留公主了。”

升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钏儿拉了拉竹元：

“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竹元低下头：“阿爷西去进货，说多进些货囤起来好开店，却不想这次遇上了贼匪，货物丢失不说，还丢了性命。表叔听到随行伙计传来的消息便来送信。我正要去告假，好接阿爷回来。”

“怎么会这样？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竹元本想推辞，可看见伤心的阿娘与无助的妹妹，叹息道：

“若能得空过来劝慰一下我娘和妹妹，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也只有我去后才能知道。我就不陪你们了。”

回头冲升平点了点头，又对他表叔道：

“表叔，与公主见个礼，我们快走吧。”

他表叔听说升平乃公主，眼神扑闪了几下，一脸谄媚地见了礼，便被竹元催着走了。

升平眼泪流了出来：“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钏儿扶起莼娘：

“莼姨，请节哀，快起来吧。竹汐，你也起来。现在得先想着把鱼叔的事安排好了。”

莼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鱼叔命途多舛，好不容易生意做上了道，凑钱在西市买下了一间店铺，连他的族人也不敢再小看他，没想到，遇上这样的祸事。而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眼看孩子们大了，很快要定亲了，成亲了，他也要当爷爷了，却怎么这么没福啊！”

温柔的莼娘一下老了十岁一般，憔悴得很，一直哭个不停，声音慢慢变得嘶哑。

怕她会虚脱，求助地看着轻歌，轻歌二话不说，一个手刀砍在她后颈，终于，安静了下来。

“竹汐，你也莫哭了。现在，你娘得靠你劝慰。”

竹汐已经十五岁，带了胡人血统的小脸艳丽非常。此时眼泪婆娑，任谁看了都会惊艳。

在轻歌的帮助下，竹汐将莼娘安置好，颓丧地坐着，一言不发。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异响，轻歌动作迅速地窜了出去，不一会儿拎了个瘦弱满身血污的小子进来。

小子一看屋子里这么多人，吓得发抖：

“饶命啊，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过路的。”

钏儿觉得这话蹊跷，问竹汐：

“你可认识这小子？”

竹汐无神地看了看，只看见满脸脏污：

“看不清楚，好象不认识。”

升平不耐烦地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泼在小子脸上，那小子条件反射地用衣袖擦拭，钏儿又问：

“好好看看。”

竹汐打量半晌，眼睛瞪大：

“这好象是阿爷雇的伙计，准备一起到新店。这次跟阿爷出门进货的。”

小子磕头：“娘子，是小的啊。阿郎死得冤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