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郭曦到门外,串儿看见碧柳院门口坐了一个面生的四十来岁的青衣婆子,看串儿打量她,恭敬地站起身行了一礼。
串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如意,那婆子是谁?倒也干净齐整。”
如意笑道:“娘子真有眼光,那婆子姓许,跟吴嬷嬷沾亲。”
串儿兴味道:“吴嬷嬷倒是不避忌。”
如意掩嘴:“吴嬷嬷说了,举贤不避亲。”
串儿诧异:
“她还有这样的见识?”
如意递给串儿一杯水:“那是阿郎说的,吴嬷嬷奉为圣旨。”
“行了,别把圣旨挂在嘴边,小心被人找由头收拾你。”
如意惶恐:“婢子一时嘴快,可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正,吴嬷嬷是将阿郎的指令严格执行到底。”
“她是不是因为这样犯了忌讳?毕竟,这内院是夫人的地盘,她却奉阿郎的令。”
“这个婢子不知道,不过她的管事之职的确是夫人卸了,交给胡嬷嬷的。”
“看她如今,也算机灵,懂得把握机会,可能不会再象以前那般死板。我们要交好她。”
“婢子明白。娘子今天也算是推了她一把,她应该感恩记在心上的。”
“你说错了。她能记在心上不是因为我卖她人情,而是,阿郎现在还算看重我这个女儿。”
如意恍然:“婢子明白了,她是投阿郎所好。对了,阿郎说过几日要举办家宴,要不要婢子先将家里的人员状况给您说说?”
串儿赶紧摇头:“不要,想来人不会少,你说着不累,我听着可累。急什么,反正到时候总会见着,不就认识了,时间一长也了解了,不用‘知己知彼’。来,你把衫子脱了,我给你上药。”
如意连连摆手:“这事哪能让娘子做?!婢子一会儿叫顺心帮婢子抹上就成。”
串儿瞪她:“这伤要及早上药才不至于留下疤痕。何况,我也是希望你快些好了,才能帮我做事。也不知道破皮没有?有的外伤药不能用在破溃的伤口上。脱了,我看看。”
如意拗不过她,只得半褪衣衫,趴在床边。
就着室内明亮的烛火,串儿看见一道青淤从右肩膀斜向左下。
串儿“啧啧”道:
“这个死婆子,下手真狠。不过还好,没破皮,不会留疤痕。过几天散了淤青,就好了。”
如意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串儿好笑:是啊,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皮相?
又想起去世的阿娘:现在阿娘一定轻松了。她不必因为在乎自己的容貌受损,而整日遮掩。当日,她放弃遮掩,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
馄饨西施,其实她当之无愧。
轻轻地给如意抹上药,将药揉散了,才嘱咐她穿好衣衫,将药交给她:
“阿郎叮嘱了,每日擦三次。我估计这样的淤青,不出三日,便会散去。否则,可对不起阿郎说的‘上好’两字。”
如意笑嘻嘻地:“谢谢娘子,谢谢阿郎。娘子一会儿吃消夜么?婢子先预备着。”
“不要,我不想变成波力第二。你把药放好,把泥点、顺心叫来,我有事说。”
“是。婢子很快回来。”
波力“嗤”地一笑:“还端起主人架子了。”
串儿白它一眼:“你懂什么?!在这府里,主人和身边的婢子是一体的,配合得好事事顺心,否则,可能命都会莫明失去。我得将自己的小城堡筑坚实些。”
“可这些丫头未必可靠,你又不了解她们。”
“彼此信任磨合有个过程,现在还不急。目前来说,她们不错。”
“恩威并施,方能镇住。”
串儿咬唇:“我还是觉得恩多些好。我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如姐妹,以心换心。”
波力不屑:“别做梦了。凭我对人类的了解,你小心输个精光。”
串儿正欲反驳,如意、顺心、泥点无声地走了进来:
“见过娘子。”
串儿点点头:“大家坐吧。”
串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前世为了某活动做策划,整日跟一帮下属同事开会商量争论的良好气氛。
顺心泥点扭捏着不肯坐下,如意倒是大方地先坐下,然后对顺心泥点说:
“你们坐下吧,娘子跟我们说话仰着脖子,时间久了,累得慌。”
看顺心泥点斜签着坐在了木凳上,方转头问串儿:
“娘子有什么要交代婢子的,尽管开口。”
串儿笑了笑:“不是交代你们事情,而是商量事情。你们今天也听说了,过几日阿郎要我跟郭家所有人见面,我心中没底,总得事先跟你们沟通一下。”
顺心迷惘地问道:“沟通?娘子,您是怕我们出错吧?婢子们常年在家,各房各院也熟悉,府里的规矩也明白,能出什么差错?”
串儿摇头:“规矩上,你们当然错不了,毕竟你们打小就在府里,接受了各种训导。可你们现在是服侍我,不是服侍规矩。你们了解我吗?知道我的习惯吗?知道我想如何与众人相处吗?”
三人听到串儿一连串的发问,都低下了头:说内心话,她们对串儿的了解,仅仅是串儿来自庶民层,吃了不少苦,又失去了娘亲庇护。
如此而已。
倒是如意,对串儿的了解要稍微多一些,知道串儿坚强、有主见,不过,也没有更深层次的了解。
串儿看着哑口无言的婢子,叹了口气:
“习惯可以慢慢了解。目前,我希望你们知道我的做事原则,跟我好好配合。虽然有主仆之别,那不过是个身份而已,就象你们分工做不同的事一样。其实,我们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姐妹。”
略顿片刻,看着仍然茫然的众婢子,串儿连连感叹自己口才退步:
“就象我跟如意说过的,你们就算做不了我的耳目,但,也绝对不能出卖我。否则,我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下,众婢子听懂了,脸色大变,跪倒在地:
“婢子不敢。婢子必然忠心侍主。”
“起来吧。说实在话,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出卖了我,讨好了你实际的主人,可她也会担心被你出卖,能落什么好?”
三婢子愣怔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苍白,一起跪倒:
“婢子的心中眼中只有娘子一个主人。”
串儿无力:“你们不要跪了,好不好?咱好好说话。我是想跟你们沟通,不是要你们来比赛磕头下跪的。”
仨婢子被逗得笑了,这才起身坐好。
“今后,搬了院子,来往打交道的人就多了,事情也复杂了。你们凡事要多个心眼,万万不可冒失。就说今天吧,”
串儿拿杯子喝了些水,润润喉:
“今天虽然是我主张出手的,可是你们也不必盲从,完全可以给我你们的建议或者想法。我后来是有些后悔自己莽撞,害如意受伤。”
如意摇头:“婢子无事。”
串儿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一人计短,四人计长,我们做任何事,都要好好商量,尽量没有任何损失地做好事情。你们觉得呢?”
三婢点点头:如果能想到万全之策,当然是好事。有哪个奴仆愿意白白牺牲的?!
串儿道:“生命对于大家而言,都是贵重的,值得珍惜的,我们各尽本分,通力协作,一起面对各种难关,如何?想好再回答。”
泥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婢子会为娘子收集各种消息。”
顺心揉了揉手指:“娘子没想到的,婢子一定会提醒娘子,有什么想法提议,也会告诉娘子。”
如意沉吟半晌:“婢子会看好院子,不让蚊蝇乱飞。”
串儿满意地点头:“明日管事会送来当季的成衣,和你们的衣裙。早些歇息吧。”
看如意要陪侍,串儿道:“如意今天不用陪侍,我有波力。”
如意知道串儿顾及自己的伤势:“娘子,婢子没事的。”
串儿脸一沉,还真有几分威严:
“第一步,听话。”
夜已深,各院安静下来,沉沉入睡。
却说韩王府。
松子担忧地看着自家王爷:
“王爷,您别喝酒了。您这小身板,可别被酒给伤了。”
“胡说。这酒喝了没酒意,怎么就会伤了本王?大哥那边还没消息吗?”
松子恭敬地回道:“没呢。听说忠王听了您的话,半夜跑到崇贤坊去查看,看样子,他还不信呢。”
李迥偏着头沉思:看来,大哥对串儿有些意思,只是,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端起杯子:“你说,会是谁做的呢?串儿家一介平民,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心狠之辈?”
松子摇头,哪里能回答出来。
李迥叹气:“串儿真的去了蜀地?你明日派人去找那个竹汐,问问她。我就不信,好端端的人会没了消息?!”
松子赔笑:“王爷,就算要打听串儿的消息,您也不必天天喝酒吧?您得保重身体,才能帮助串儿啊。”
“嗯,你说的有理。对了,母妃赐下来的那几个婢子,撵到香萃院去,让她们给本王守好了。喝点酒马上就报给母妃,还老在本王眼前晃,烦死了。这是赏婢子还是送娘啊?”
松子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
“王爷,小声点。让人听去,可不是什么好话。”
李迥拍开他的手:“拿开你的臭手,你把手放本王嘴边,想挑逗本王?还别说,松子长得越发清秀了。”
松子一口恶气堵在胸口:“王爷,您才多大点,怎么说这话?”
“哦?那本王再大些就可以说了?”
“您就不该跟郑王去那些地方。”
李迥踢他一脚:“小点声,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本王就是去看看,也没做什么。”
松子撇嘴:“可你学了些什么。”
李迥瞪他:
“逗你的也不行?睡了睡了,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找竹汐。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串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