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的两个人，一个坐在，一个躺在床上，互相看着，却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霍元章叹了口气，说：“你把她埋在丛元山了？”

床上躺着的人一声冷笑，声音没有一点感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没有你暗中的受益，当年我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把她的尸首带走。”

“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怪我？”霍元章的声音中有无奈。

“怪不怪又分别么？无论我对你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是借着我的手除掉了你讨厌的人不是么？”霍良夜故作出无所谓的样子，摆弄着锦被的一角，眼睛始终没有看向霍元章。

“哎……良夜，要是我跟你说，我当年那么做是有苦衷的你信么？”霍元章的话里有哀求的成分，他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霍良夜，他的儿子，与他隔着千万沟壑的儿子。

“苦衷？你的苦衷是什么？你的苦衷就是想尽办法折磨一个爱你的女人，不给她应该有的地位，不给她该有的一切，让她一直像丫头一样，任人欺负，最后还惨死在我的剑下，这就是你的苦衷？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真的是太伟大了。”霍良夜脸上阴晴不定，逼人的目光直直的看向霍元章，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恨意和杀气。

“良夜，日后有机会，爹一定从头到尾的解释给你听。”霍元章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隐隐若现，背也有些驼了，脚步也没有原来爽利，独自走到外间。

埋头画花样的素洛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霍元章出来，连忙迎上去，搀着他，见他表情阴沉，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多问，笑着说：“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聊一会么？”

霍元章面前扯了个笑，拍了拍素洛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素洛，我这辈子欠你们太多，我会尽力补偿，你们一定要好好生活，一定啊……”

素洛没弄明白这亏欠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他们家长的政治联姻给自己带来的悲惨命运么？也不是，他说的是“你们”，另一个人是谁？

霍良夜么？

他们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何这次回来之后势同水火？

素洛安抚的一笑：“爹，素洛从来没有觉得您对素洛有任何亏欠的地方，您的信任素洛有了一个新的绣房，与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素洛开心还来不及呢。”

“真的么？”霍元章真的老了，他原来如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现在有些浑浊，带着一丝期冀。

素洛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是单纯的安慰霍元章，还是真的意味这什么，不过，等她弄明白一切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用无法挽回这四个字再贴切不过。

霍良夜吃过药之后就睡下了，素洛终于得空，她给佛良夜掖好被角就退了出来，一头扎进书房，这些天新绣坊的事情都积压下来，再加上八王爷淳于野的喜服还没有思路，一些事情着实要忙上一番，素洛翻开承业刚刚送过来的新绣坊的账簿，认真的看了起来。

如今的账簿是按照素洛叙述的方法做的，看起来容易了很多，出账入账一目了然，美中不足的就是不是阿拉伯数字，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汉字，看起来有些费神，素洛一边看，手指飞快的拨弄着算盘，核对账簿。

汤圆端着刚泡好的热茶从茶水间出来，看到院中站着一个立身如玉的人，左右徘徊，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汤圆走到那人跟前，轻声叫：“二少爷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那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一泓秋水的眼睛里掺着些许诧异，他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汤圆啊，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吓了我一跳。”

汤圆狡黠的一笑，指了指霍子墨说：“汤圆刚才可是没看见二少爷跳起来。”

“你啊，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每天把承业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我，哪有啊。”一提到承业汤圆脸一红，幸好天色暗瞧不见，说出来的话也不像原来那般崩豆一样：“明明就是他总来招惹我，我才逗趣他的，谁让他嘴那么笨的。”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心里面清楚，我可不管了。”霍子墨含笑的眼睛晶亮无比。

“二少爷是来看我家小姐的吧？”汤圆猜测霍子墨的来意，自从小姐嫁进霍家之后霍子墨就甚少单独找小姐，想必是知道小姐受伤了，来探望的吧，在汤圆心中对霍子墨还是很有好感的，在她们那么艰难的时刻全靠他的照顾，她们才会有今天。

霍子墨笑着说：“我是有些事情要与素洛商量，不知道她现在休息没有？要不我改天再来吧。”

“小姐在看账簿呢，二少爷进去吧。”

看着霍子墨的背影，汤圆想，如果是小姐嫁给霍子墨那么现在的小姐过的一定是另一种生活了，夫妻相亲相爱，举案齐眉。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了。

书房的门没关，轻轻一推就开了，霍子墨抬腿进去，看向屋内，橘色的烛光笼罩在素洛身上，给她罩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的远山眉，丹唇微张，吐着馨香的气息。

霍子墨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拿起茶碗，素洛头都没抬，说：“汤圆，放下就行。”一只指节分明，手指纤长的手将青花茶杯放在桌上，然后也不离开，好像欣赏某件东西一样站在一边。

素洛看到应在桌上的阴影，抬起头来，迎上一双眸子，那双眸子好像漫天的星星都坠落在其中，璀璨得让人心惊，嘴角挂着暖人的微笑。

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一切的一切都停止了。

除了两颗跳动的心脏。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的只要霍子墨张开手就能将素洛拥在怀中，霍子墨像受了蛊惑一般俯下身子，左手慢慢靠近素洛的脸颊。

就在刚要贴上的一刹那，素洛本能的躲闪，霍子墨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周围的声音又重新入了耳朵。

气氛，尴尬，无比。

良久，素洛轻咳了一声，站起身，笑着说：“子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倒是抢了汤圆的差事。”

霍子墨也恢复了往日的倜傥和温柔，嘴角上扬：“看你在忙就没打扰。”

“怎么有什么事情么？”素洛喝口茶问道。

“怎么没有事情就不能来了么？”霍子墨的语气有淡淡的忧伤。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素洛叹了口气，这样的霍子墨让她心疼。

“我前些天去了江南，今天才回来，一回来听说你出事了，就来看看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霍子墨在解释，他在江南的时候，家中的人飞鸽传书，说他们被掳走，一向沉稳的他差点快马奔回来，然后又来信说被救回来，他的心才放回肚子，转天又有消息说他们受伤了，很严重，没有下属的阻拦霍子墨肯定就冲回来了，利用一切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生意，连夜往回赶，跑死了三匹马，可是，回到家素洛一直在霍良夜的床边照顾，霍元章又下了令，除了徐大夫和霍宋氏还有素洛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就一直没有机会接近，这四天他茶不思饭不想，想知道素洛伤得重不重，伤口还会不会疼，怎奈说出的话如此简单，完全不能描述他这些天的煎熬。

聪明如素洛怎么会听不出霍子墨话中的意思，她微微笑了，说：“不碍事的，腿上的伤只是皮外伤，按时擦药，如今已经好了八成，倒是你哥哥伤得很严重。”

“他……救了你？”霍子墨有些苦涩，以前每次素洛有危险都是自己在身边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越来越多的出现霍良夜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霍良夜这三个字已经越来越多的被素洛提起。

难道，这三个字，已经进入心底了么？

“他真的值得信任。”素洛看向霍子墨说道。

暗处，一双墨黑的眸子一闪，有得意，有玩味，仔细看还有一丝讽刺……

霍子墨嘴角的笑落在素洛眼中有些哀伤，原来，笑容也可以这么悲伤，霍良夜将受伤的账簿放在桌上，说：“爹按照你的方法将账簿重新整理，其中遇到一些问题，你说的会计凭证，会计核算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正想找你说呢。”

说道工作素洛精神不少，拿过账簿说道：“填制会计凭证后之所以还要设置和登记账簿，是由于二者虽然都是用来记录经济业务，但二者具有的作用不同。在会计核算中，对每一项经济业务，都必须取得和填制会计凭证，因而会计凭证数量很多，又很分散，而且每张凭证只能记载个别经济业务的内容，所提供的资料是零星的，不能全面、连续、系统地反映和监督一个经济单位在一定时期内某一类和全部经济业务活动情况，且不便于日后查阅，这就给我们在月末，或者季度检查的时候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因此，为了给经济管理提供系统的会计核算资料，各部门都必须在凭证的基础上设置和运用登记账簿的方法，把分散在会计凭证上的大量核算资料，加以集中和归类整理，生成有用的会计信息，从而为编制会计报表、进行会计分析以及审计提供主要依据，简单地说呢就是要分类。”

霍子墨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说：“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按照你说的分类了。”

“不，还不够。”素洛摇了摇头，说：“账簿要分成三类，序时账簿，分类账簿，备查账簿。序时账簿又可以说是日记账，是按照经济业务发生或完成时间的先后顺序逐日逐笔进行登记的账簿；分类账簿顾名思义就是分类记录，就像我之前说得，把原料和成品分开记录，便于总结；备查账簿就是是对某些在序时账簿和分类账簿等主要账簿中都没有记录或记录的不够详细的经济业务事项进行补充登记时使用的账簿。”

素洛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这种方法虽然整理的时候有些麻烦，当时一旦成为体系，就可以大大缩短日后的时间，提高效率，而且账务分明，条理清晰。”

霍子墨简直惊讶到一定程度，素洛的这套理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仔细想想可行性非常高，而且非常先进。

霍子墨忍不住称赞道：“素洛，这个方法太好了，真是石破天惊的创新，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种方法。”

素洛心里想，能不创新么，这可是1世纪的现代会计学，幸好自己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一段时间的会计学，才不至于被问住。

霍子墨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欣赏的看着素洛，温柔的说：“素洛，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