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洛满头大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减少霍良夜的疼痛。
结果弄了半天,素洛才把只剩一截的箭头从肩膀伤口中抠出来,素洛发誓不是故意让他疼,只是她解剖青蛙的水平实在有限,而且光线不够,一切只能凭手感。
取出箭头之后,素洛把刚才找到的具有消炎作用的草药撕碎,用手握出墨绿色的药汁,敷在伤口处,素洛把自己裙子的下摆扯掉,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把绣着梨花的手帕折成三角形,这样有利于固定,然后开始为霍良夜包扎伤口。
打结时两只手明显不够用,素洛只好用嘴咬着纱布,嘴唇时不时要贴上他的肌肤,幽幽的气息也若有似无的在他肩头划过,那情形,恩……怎么说……很暧昧。
如果不知道,还以为素洛在非礼霍良夜。
结果,他吻上了素洛的侧脸。
素洛偏着头看霍良夜,迎上了他含笑的眼。素洛不明白,明明是为他取箭头连她自己都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霍良夜居然可以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甚至还有力气和闲心趁机揩她的油。
他究竟一直以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才让他如此的临危不乱?
嫁过来的这几个月以来,看到的霍良夜都是高高在上,草菅人命,冷血无情,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素洛从没想过,精明如他也会被人出卖,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他的血也是红色,红得那么妖娆。
红色,想到这素洛突然觉得胃里极不舒服,跑到一边干呕起来,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还是呕个不停,好像要把脾脏吐出来才会舒服一样。
“素洛,你这是怎么了?”霍良夜语气急切的问,欲过来扶她。
素洛甩开他的手,淡淡的说:“我没事,只不过从小看见的血次数太多,一见到红色就觉得压抑,就恶心想吐,一会儿就好了。”
霍良夜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看素洛,收回了手,再没说什么,重新做回地上。
洞里很阴冷,虽然现在不是冬天,但是北方秋天夜里还是很冷,树林里风声像鬼怪的呜咽,又像催命的号角。
现在不能生火,因为害怕会被人发现,现在一切必须处处小心,否则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素洛把自己缩成一团,往洞里面挪了挪,这时突然碰到一团热火,素洛发现霍良夜不太对劲,该不会……
素洛过去,摸摸霍良夜的头,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发烧了,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发烧的时候就算自己身上再热也会觉得冷,冷的牙齿打颤,浑身发抖,素洛的体质不好,自身的体温本就不高,可现在的霍良夜现在好象比她还冷,蜷缩成一团还是抖得像筛糠。
素洛叹了口气,这个人倔强骄傲到极点了,即使病成这个样子也一声不吭,自己咬着牙关,折磨着自己,素洛把他搂在怀里,两个人的寒冷总能抵得过一个人的微温吧。
霍良夜的肩部有伤,素洛让霍良夜躺在自己的腿上,脱下外衫盖在霍良夜身上,这样的姿势他会舒服很多,舒展开总比蜷着好,血液流通更加顺畅一些。
“素洛,小时候的你有没有什么梦想?”霍良夜突然问素洛,原来他只是闭着眼睛并没睡着。
“我么?我小的时候想得很简单,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每天可以素面朝天的逛街,不会在乎有没有偷拍,有喜欢的工作就接下来,不用看人的脸色做事,不用考虑周围人的勾心斗角,简简单单就好,存够了钱,就去周游世界,拜访名人古迹,尝尝天下的美食,然后,在一个瞬间邂逅这一生的缘分,就此停下漂泊的脚步,执子之手,共赴未来,一家人相亲相爱,和睦,温馨,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谈天,其乐融融。”素洛好像回想起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自己的童年已经很这句身体混淆在一起,有的时候她都分不清楚那些血腥的场面到底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还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在这天之前素洛绝对想不到,有一天素洛和霍良夜居然可以这样平心静气的聊天,人生真是一连串的奇迹,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工作?看来你很独立……周边华夏确实很符合你的性格,你永远都像天边的云,越想握住飘散的越快……”霍良夜干裂的嘴唇垂下悲伤的弧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小的时候,每天都在看书,小的时候是四书五经,再后来就是接触家中的生意,看账簿,去商埠视察,我第一次独立谈生意是在十四岁那年,谈成了四十万匹霍家丝云的生意,没让对方占一点便宜,一时间爹对我刮目相看,对我的管教也更加严厉,小的时候除了学习怎么做生意之外还令让我学武功,说是为了防身……”
十四岁的少年,四十万匹丝云,素洛笑了出来,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现代的孩子十四岁还在上初中,还在学习方程,而霍良夜已经单枪匹马勇闯商界了,还一举得名。
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素洛,你知道我学会武功之后第一个杀掉的人是谁么?”霍良夜睁开眼睛,生病的他眼神有些涣散,却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骄傲。
素洛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的霍良夜不期望她如何回答,不过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罢了,有些伤痕平日藏得再深,生病最虚弱的时候还是想拿出来,说给别人听,以此来减轻自己身上的沉重。
“是对我最为亲切的奶娘。”他的语气依然很淡,淡的像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阵阵潮湿气味。
素洛却说不出话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霍良夜,等他的下文。
“那年我十岁,那天的天气很糟,天上下着暴雨,那是记忆中西京城最大的雨,雨滴打在窗上啪啪作响,我发了高烧,爹爹怪罪是奶娘照顾不周,下令家法惩罚,就在我的房间外,隔着一道门。”
素洛觉得霍良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回忆着不堪的往事。
“我躺在床上听见木板一下一下打在奶娘身上的声音,奶娘不停的求饶声,雨声,雷声,叫喊声,皮开肉绽声,都混在一起,成了一出最荒诞的戏剧,而整个的始作俑者我的爹爹,就坐在我穿对面的书桌上,平心静气的画着画,画的那么投入,眼神有我从没见过的温柔,我跪在地上请求父亲饶过奶娘这一次,最后连母亲都来求情,可是,没有人能改变父亲的决定,奶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闭上眼睛试想一下,那么小的孩子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在面对亲生儿子的求情冷漠置之,隔着一道门自己最亲近的人在受这皮肉之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孤立无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绝望也不过如此吧……
“我在屋中甚至能听到血溅三尺的声音,我很害怕,手从未有过的颤抖,拼命的给父亲磕头,可是没有用,他依旧在画着那幅画,入心入境,奶娘在雨中中撕心裂肺的叫着,我却只能傻傻的看着听着,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我拔下墙上挂着的剑,冲出了屋子,奶娘已经奄奄一息,见我出来,嘴角微动,笑了,她轻轻说,让我杀了她,这让她就解脱了,我爹也能原谅她了,我看着还不停落下的板子,和一地的血水,红了眼睛,走到她身边,只一剑,我就精准的刺中了她的心脏,她睫毛颤抖,还是在笑,笑得那么慈祥,她抬起都是血迹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告诉我要听话,要有出息,别怪任何人,这一切是她的偿还……最后,她的手垂了下去,然后,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没有雨声,没有嘶喊,没有木板打下来的声音,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太阳放出万丈光芒,把奶娘笼罩在其中,圣洁的让人不敢亵渎……后来,父亲让人把她扔到了乱坟岗,我偷偷跟去,找了地方让她入土为安……”
素洛震惊的说不话来,只是这样一直抱着他,在这样血腥悲伤的回忆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素洛将霍良夜抱得更紧,想把她的温暖带给他,温暖他冰冻了这么多年的心。
“后来,我回房间的时候,看到了爹的画,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真相往往带着血腥的残忍。”说到这里霍良夜的眼角有些湿润,鼻音更浓。
素洛将脸贴向他,轻声说道:“别怕,我在…………”
“你恨我么?说实话……”霍良夜开口问道,眼睛看着素洛,不想错过她任何表情变化,眼中带着期待和颤抖。
“恨……”素洛实在想不出不恨的理由,况且是他让自己说实话的,她自然实话实说。
“或许,或许,我们之间不应该有这么多羁绊的,也许我们之间可以好好相处了,像你说的那样温馨。”霍良夜慢慢的说,仿佛是在畅想一幅美好的画面。
“你也说,那是或许不是么……”素洛拉了拉盖在霍良夜身上的衣服,避开霍良夜的眼神,有些幽怨的说道。
霍良夜又往素洛的怀里靠了靠,“素洛,别离开我。”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梦中呓语一般。
素洛从没见过这样的霍良夜,这么的脆弱,需要人保护,难道受伤的威力真的这么大?
恶魔变天使?
素洛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烧,温度依然烫手,她叹了口气,哄小孩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扔下你自己走的,放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