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良夜见素洛额前还有细密的汗珠,疼惜的走上前,理了理素洛因为汗而沾在额前的碎发,接过托盘递给下面的丫头,柔声的说:“这些粗活交给丫头们做就好了,你看看出了这些汗,着凉了怎么办?”
素洛因为霍良夜这一连串亲密的举动有着不自在,回了霍良夜一个笑,不着声色的退出霍良夜半敞开的怀抱,从托盘上拿起瓷碗,用汤匙舀了舀,说:“妹妹,趁热喝了吧。”
素曼刚要接过来,郝婆子伸手制止,警惕的看着素洛,素洛明白摆摆手让郝婆子随意,郝婆子从怀中拿出银针往里面探了探,拿出来依旧是泛着银白色的光泽,才递给素曼。
从素洛进来,到刚才整个过程霍宋氏都看在眼里,从霍良夜的亲昵,素洛的略显尴尬,到郝婆子验毒时的坦荡,换下先前的严肃,一脸慈爱的说:“素洛,真是费心了,怎么不见你的丫头?”
素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红裳在整理厨房,素洛好长时间没有下厨,把厨房弄得一团乱。”
素曼一听厨房二字脸色一凛,没有逃过霍良夜如影的眼眸。
霍宋氏像是婆媳之间闲话家常一样,开口问道:“素洛,听说你前一阵子收了一个新的丫头。”
素洛心下明了这是在变相的询问,答道:“那丫头叫汪楚儿,媳妇看着可怜就收了做个丫头。”
“哦,那怎么这会儿没看见……”霍宋氏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听着不舒服。
素洛回答:“她识字段文,新绣房有些事情交给她做,一般一个礼拜她有四天都在那里,今天晚上在新绣房。”
霍宋氏点点头,不管信是不信,素洛这般的从容都是少见的,难道这件事情真的与她没有关系?其实素洛是有动机的,汤圆的那次受伤不就是因为素曼么,她们亲如姐妹,保不齐是为了汤圆报仇而出此下策。
不过,既然说是下策,那就有不做的道理……
霍良夜开口:“娘亲,你身子一向不好,这件事情就交给儿子处理,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你先回去休息吧。”
“红袖……”
红袖听见霍良夜的召唤走过来:“扶夫人回去吧。”
霍宋氏也没有反驳,任由红袖扶着,临走前冷冷的看向屋里的一对姐妹:“素洛,这次的事情虽然不能全然怪你,但是你身上有职责,出了事情一定要责成以警醒下面的人的,晚上就在祖堂门前跪一夜吧……”
“娘……”
“是……”
前一声震惊是霍良夜的,后一声应承是素洛的。
霍宋氏没有多停留,说完就走了。
霍良夜脸色铁青,握住素洛的手腕,拖到外面,声音低沉的责问:“为什么要答应受罚?明明不是你做的,你这一受罚不是承认了,让真正的黑手看好戏么?”
素洛挣脱开禁锢,冷冷的一笑:“一旦有了怀疑,在别人眼中你做或者没做都是一样。”素洛抬眸琥珀色的眸子闪过自信的光芒:“只有这样才能引出真正的黑手,人在得意时最容易犯错,我们能做得就是将错就错。”
“那今晚我让承业再暗处跟着你们。”霍良夜知道了素洛的想法后,很是不放心她这样的冒险。
“不用,她们的目的不是我。”素洛说完就走了,全然没有理会霍良夜的好心,霍良夜心中窝火。
黑房间,没有燃任何的蜡烛。
坐着的人反复把玩着手中的珠子,如隔岸观火一样,笑得悠然:“那丫头自己出的果然是一个好计策,不过跟你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侍立在一旁的人笑了,她一副圆脸,慈眉善目的模样,笑起来还有几分和蔼可亲:“对付那样的小丫头,还不是小菜一碟,要是没能完成的话,哪有脸留在您身边伺候,那边有消息传来,老奴就知道动手的时间到了……”
站着的人又看了看坐着的人,犹豫了一下开口:“不是婆子我多嘴,夫人,这次是您有些鲁莽了,那东西的味道虽然一般人闻不出来,可是却不证明所有人都无法察觉,这次是素洛那丫头发现的,没想到这丫头对药石还有一定的研究,这么古老的方子她都知道,日后,这样的人还是要提防的……”
坐着的人诚心说道:“这次确实是我着急了,平添了这麻烦。”
“夫人这样说就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是真心实意的帮助夫人的,再说,素曼那丫头还是涉世未深,虽然有些头脑,却远远不及她姐姐,以为花点钱收买了看门的小厮,把人放进来就成了,真是好笑,这霍府上上下下的哪是她说的算的地方,要不是夫人让下面的人暗中授意,那个江湖妇人能进得来么?早就有人通风报信了。”
坐着的人笑得分外愉快:“那天我听下面的人说,那妇人径直去了曼青阁,那丫头一听是个女胎瞬间小脸就白了,那么精彩的表情还真想亲眼看看……可惜啦……后来,还让那妇人给她不伤身子的滑胎药,还注意药效,算她还有几分心思,她这一盆谁一下子就泼向了她姐姐,她姐姐现在可是百口莫辩,这件事情还惊动了大夫人,这回有好戏看了……不过,你怎么知道这胎一定是女胎的,要是个男胎她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站着的人憨厚一笑,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透出精光,坐着的人想了想心里一跳:“莫非…………”
站着的人轻描淡写的说:“西京城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那个江湖妇人正巧是我年轻时的姐妹,听说素曼他们四处打听什么神医,我就暗中授意让她去了,不过就是演了一出戏而已……是男胎也是女胎,是女胎自然就是女胎了……”
坐着的人惊讶过后,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可怜的小丫头,真是可怜见的,要是她知道自己怀着的有可能是一个男胎恐怕又要哭个肝肠寸断了……”抬头看向身边的人说:“你啊你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竟然有了这样缜密的心思。”
站着的人没了笑容,声音带着惆怅:“夫人,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一个人受了这些折磨……”
坐着的人睫毛颤动,眼睛干涩早没了眼泪,眼泪早就十五年前哭尽了,只剩下恨,绵延不绝的恨意,有时那满腔的恨意能让睡梦中的她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如果,你不曾失眠过,你永远不会知道,夜那么长,天那么难亮……
每过一分钟,那恨意就增添百倍。
祖堂门前青石石板冰凉刺骨,素洛跪在上面,冷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打着旋涡,素洛散落在后背的头发随风飞舞,虽然之前加了件外衫,却依旧不敌这北方晚秋的寒冷,身子不停打颤,脑子却分外清醒。
红裳抱着披风赶过来,终于明白了素洛之前说的意思,确实,今天晚上很冷,刺骨的冷。
天空阴沉,冬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少夫人,快披上,这还有姜茶,喝点暖暖身子。”红裳小跑过来,给素洛系上披风,手擦过素洛冰凉的脸颊一阵心疼,不禁抱怨:“大夫人真是狠心,天气这样冷,怎么忍心……”红了眼圈,声音有些哽咽,跟着素洛的这段时间红裳打从心里佩服这个主子,处事处变不惊,颇有当年夫人的风范,而且对下人向来很好,从不无缘无故的责罚,而且汤圆死后,素洛就像没了一个朋友一般,看得红裳心里难受,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大夫人那里去报告素洛的情况了。
素洛看着红裳一个人忙活,笑着说:“既然是受罚就要有一个受罚的样子,哪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因为冷的时间长了,鼻音很重。
“我的少夫人,这里这么偏僻,哪会有人来看啊,快喝了吧,这要是有个好歹,遭罪的还是你自己,到适合汤药可没有这么甜了。”红裳劝道。
素洛拗不过红裳,只能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顿时觉得身上由里到外的暖了几分。
把碗还给红裳催促道:“你回去吧,这里晚上露水重。”
“不回了,今儿个红裳就陪少夫人说说话。”红裳甜甜地一笑。
素洛蹙眉:“回房里去,在这里受什么罪。”
红裳无所谓的一笑:“这哪里是受罪,红裳倒觉得这是一种享受呢,这里空气多清新,少夫人,你想一个人独自享受可不行。”
“别胡闹。”素洛严肃的说。
红裳也一本正经的说:“少夫人,红裳没有胡闹,自从汤圆去了以后,少夫人的难过和隐忍红裳都看在眼里,红裳知道少夫人心里面不好过,可是却没有个知心人能说,少夫人,要是不嫌弃,红裳愿意做您的知心人,少夫人红裳知道汤圆的在您心中的地位是谁也无法代替的,红裳也不奢求能够代替汤圆,只求少夫人别苦了自己,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红裳的哽咽:“红裳知道少夫人或许担心我原是大夫人身边的人,现在除了这样的事情,别的丫头躲还来不及,我这样是不是想从中套出什么话来,红裳之前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看到少夫人对红裳这般好,就再也没做过那样的事情,如今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说到最后红裳已经泣不成声。
素洛一开始心中还有疑虑,可是见了这样的场面,突然想起了汤圆,心里也是极难过,揽过红裳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泪也流了下来。
没有星星的夜晚,冷寒入骨,两个瘦弱的人影蜷缩冰凉的青石板上,悲伤依然如影随形。
旷世的孤独犹如奔腾的海啸,壁立而来。无边的黑暗如同一只无形的鬼爪,将紊乱的思绪拉回无法回避的过去。
过去是什么?是担惊受怕,是软弱无能,是悲情岁月,是困苦不堪。
一直站在暗处的霍良夜握紧了拳头,眼中悲伤尽显,任凭风吹着他的衣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