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业,我从不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珍惜的,也不认为有什么人是不能受伤害的。为了达到目的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可是,为什么我刚才看到她那个样子,我竟然会觉得不舒服?那不是我要的感觉,这其中到底是哪里错了?”
承业自然知道霍良夜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相处了这么多年,更多的时候,他们之间有着外人没有的默契。
如果连施暴的人都不舒服,那么受伤的人会怎么样?
霍良夜现在的样子,让承业觉得陌生,就像一个解答不出问题的孩子,迷惘而困惑。
希望通过什么方法找到答案,解开困惑已久的题目。
说实话,承业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从那天开始,承业发现,霍良夜看素洛的眼神变了,好像在期望着什么。
可是他到底在期望什么?
那样的眼神承业从来没在霍良夜身上见到过,即使在他看向尹素曼的时候,也不曾有过那样深情的眼神。
霍良夜对素洛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仿佛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她讨她开心,抱着她时也不再是冷冷的笑,而是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只是不知道笑容里的真诚有几分,幸福有几分。
对于霍良夜的拥抱,素洛仍会用身体的本能来抗拒,可是霍良夜却不再会像以前那样玩味于素洛的恐惧,戏谑于素洛的哀求,而是单纯抱着她,对她说一些自己的事情,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现在,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见了谁,也不管素洛有没有在听,又没有留心他在说什么,他还是一直说,一直说。
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怀里的人适应这样单纯的拥抱,哪怕怀里的人从来不说话,甚至一脸漠然,眼神冰冷。.
素洛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把她的心和她的眼泪都藏了起来,藏到了让人触及不到的地方。冷言冷语都没有了,对霍良夜只剩下冷漠,无尽的冷漠,乖乖的呆在霍良夜的怀中,却什么也不说,即使霍良夜说道好笑的地方,自己忍不住大笑,她也是没有一点反应,就像一个漂亮的布娃娃。
这是让霍良夜最为恼怒的事情,而他每次的动怒仍会给素洛带来身体上的伤害,或深或浅,每次的伤害仍会让人胆颤心惊。
素洛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不过,霍良夜却再没让承业送过良药过来,然而素洛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每次伤害过后,霍良夜不再像之前的那样把素洛扔给下面的丫头,或者是扔给徐大夫,而是自己守在素洛的床边,看着她的睡容发呆,直到听到她梦中的人叫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他的眼睛会发出冷寒的光。
素洛从不曾知道自己在梦中呼喊的名字会将自己拖进怎样的深渊……
霍良夜有时也想控制自己,不去伤害那个已经虚弱的不像样子的人,可是他控制不住,素洛总是有能力将霍良夜的冷静,沉着变得一文不值。
或者说,只要一面对素洛,霍良夜的冷静就背离了他。
背弃了他。
找不到任何宣泄出口的霍良夜,常常拿素洛身边的人开刀,畅风阁里面的丫头小厮已经换了很多批,现在霍府的丫头小厮出了霍宋氏分来的红裳,剩下的都不愿意分到畅风阁做事,不是因为素洛怎样,而是因为脾气越来越怪异的大少爷实在是太难伺候了,只要是素洛微微皱眉,就一定有人倒霉。
半月前,素洛吃饭的时候,微微皱了眉,霍良夜就把在霍府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厨子施以杖刑,皮开肉绽。
一周前,素洛洗脸的时候,无意中“嘶”了一声,端水的小丫头,被人活活丢进开水里,烫死了,身体被烫得通红,浑身的水泡,凄惨的叫声让全府的人都害怕。
三天前,素洛在园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手,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伤口,就是很小很小,不仔细看都无法看清的米粒大的小口,霍良夜看到了,冷冷的问红裳怎么回事,结果,霍府中的园丁就遭了殃,深秋被人脱光上衣,荆棘绑在前胸后背,被人踢着,在地上来回打滚,荆棘上的刺深深地刺进血肉。
荣宠也有,什么上好的补品都一律送到畅风阁等素洛挑完之后在送到曼青阁尹素曼那里,知道素洛喜欢吃栗子,就专门让人去采购,买了好几车,放在储藏室,素洛什么时候想吃就拿出来吃,上等的衣料也是送到素洛这里来,知道素洛喜欢刺绣,稀有的绣线也送到这里来。
对此,素洛现在只是一脸漠然,霍良夜自己心里都知道,汤圆的知情伤害她太深,不过,没人知道对此,霍良夜是否后悔过?
霍良夜在心里强烈的渴求着某种东西,某种超越了生死界限,永恒不变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渴望。
这种渴望似乎对霍良夜来说远比素洛身体的渴望更为强烈,但是却用肉眼看不见,用手摸不着,所以,霍良夜无从下手。
他开始变得骄躁不安,而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另一种危险。
对此,整日跟在霍良夜身边的承业几乎要怀疑,霍良夜是不是已经爱上了素洛?而且爱的不可自拔,弥足深陷。
然而对于承业的猜测,素洛连悸动都没有,眼神波澜不惊,如一汪死水,只是冷冷的说:“承业,你什么时候,见过猫爱上老鼠,猎人爱上猎物,狼爱上羊,人要的不过就是像宠物一般抵死的忠诚罢了,一句我爱你,那里具备什么力量,那都是自欺欺人的鬼把戏。”
站在对面的承业表情愕然,不仅因为素洛说的话,还因为她的态度,让承业想起了她那时说的话:“你们连禽兽都不如!!!”
她的话将自己包括在内,他也从人到禽兽,最后连禽兽都不如,这些天承业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那天的场景,汤圆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那凄惨无助的叫喊声,变成了命运的交响,一直一直盘桓在他的耳边,即使他捂住耳朵,也不曾消失,他知道这是汤圆对他的惩罚。
可是,出了自责,自责,难过的要死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人是霍良夜,将他从生死线拉回来的人,给了他锦衣玉食,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给了他一个身份,让他再也不是街上因为抢一个搜馒头而拼命的男孩,他说过,自己是他的影子,影子永远不会背叛。
如影随形的这些年,他们一起携手历经了很多磨难,他也亲眼见证了霍良夜的成长,那简直是一部残酷的虐心小说。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不敢挑战。
承业自嘲,原来,在生死面前,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怕死,怕再次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整日挨冻受饿,整日受人欺负。
承业凄凉一笑,声音几乎破碎,看向供台上汤圆孤单的牌位,说道:“她临死前一定恨我,她那么信任我,我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受那样的侮辱,她一定死不瞑目的…………”
素洛拜了三拜,将手中的三炷香插进香炉,挑寡一笑,讥讽的看着承业,说道:“我想,汤圆不会记得这里的每一个人,恨到极致就是忘记,这里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转动命运的轮盘,重新选择,岂不更好?我倒有些羡慕……死亡往往是疲倦远行过后最终的归宿……”素洛一顿,目光咄咄的看着承业,冷冷的说:“我当初怎么会想到把汤圆托付给你,真是鬼迷了心窍,忘记即使一条狗跟狼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也会沾染野兽的腥臊,忘记了自己的嘴是保护主人而不是撕咬同伴。”
承业哑口无言,素洛的讥讽落在他眼中深深的刺痛了他,可是他无话可说,素洛说得对,自己就是一条狗,再怎么抬高身份,在外人看来,他还是霍良夜身边的一条狗,最忠诚,却也最会咬人。
承业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越走越无力,最后,只剩下机械的走,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该去哪里。
能去哪里呢?除了霍府他算什么?!!!
一屋子糜,烂的气息。
素洛光着身子坐在窗边的榻上,天空厚厚的云彩,月亮时而就被乌云挡住,素洛的身子在黑暗的空气中忽明忽暗。
她把自己蜷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像个不知归宿的孤儿,望着高远的夜空出神。黑暗中洁白纤细的身体,犹如被人玩赏过度而破裂的花朵,带着微微惊悚的美丽和仿佛可以悠长到永远的叹息。
窗外的风停了,黑色的云层变幻着玄妙的形状,仿佛命运,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跟着它的步伐推波助澜,驶向遥远的彼岸。迎接你的或许是繁华似锦的天堂,也可能是业火熊熊的地狱,可是除了接受,你已经别无选择。
“怎么不睡?”霍良夜从身后圈住了素洛,摩挲着素洛极长的乌发,精壮的胸膛抵着素洛的纤纤玉背,声音无比的温柔,好像能掐出水来。
素洛没有回头,却能感到后面的人脸上带着笑,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们现在就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他干嘛还要演戏,一副爱得死去活来痛苦不已的样子,她平静的说:“素曼有身子,你是不是应该多去她那里看看。”
霍良夜的笑僵在嘴角,眼睛渐渐冷了下来,他扳过素洛的脸,强迫素洛直视着他的眼睛,压抑着愤怒质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来你这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碰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脏?”
此刻的霍良夜就像一个愤怒的狮子,黑色的眸子泛着森然的寒光,素洛看在眼中,却不觉得害怕,只是习惯罢了,这才是霍良夜,刚才的温柔不过是可以的伪装,何必呢……
他们之间还需要么?
素洛嘲讽的眼神让霍良夜大为光火,她一把将素洛推倒在榻上,就在素洛以为又要再来一次的时候,却看到霍良夜脸色铁青,极力的隐忍,喷薄而出的欲,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