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常常想我与你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彼此关爱,彼此嫌弃,彼此吵架斗嘴,彼此折磨,彼此玩笑,却谁都离不开谁。
你看看,我们就是这么纠结的关系。
从我折磨了你将近四个小时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你的身体,呱呱坠地开始,我们就开始了这一生的纠缠。
刚出生的我,丑的让接生护士笑话,你却紧紧的抱着看不出样子的我,眼中泛着泪花,你是那么骄傲将我带临人世。
十天的我,你给我取了乳名,格格,你希望你唯一的女儿能够像小公主一样得到所有人的爱。
一个月的我,因为没有母乳喂养,只喝奶粉没有充足的营养,每天饿的只会哇哇大哭,从白天哭到晚上,一点也不让你好好休息,你抱着面黄肌瘦的我,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遍一遍的自责,其实,不怪你,你生下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那场高烧带走了我的营养,虽然日后我经常开你玩笑,说,我小时候身体这么弱都是因为没有母乳喂养,那时候,你总是局促不安,可是,我真的真的没有真的怪过。
百天的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趴在床上抓周,床上摆着小钢琴,苹果,木梳,计算器,零钱,钢笔,假花等等好多东西,你将我放在床的一侧,你说我当时瞪着滴流圆的眼睛小腿一蹬,嗖嗖的就爬过去,一把抓起钢笔,然后冲你和爸爸傻笑,这一幕被胶片永远的记录下来,变成记忆中的永恒,你总是说,我以后一定是一个作家。
半岁的我,发烧,烧得小脸通红,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恹恹的躺在床上,嘴里不时的说着谁都听不懂的外星话,那时你慌了,你给爸爸打电话,那时爸爸在外出差,回不来,你在冬夜,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却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去了医院,到了医院,医生说幸亏及时,玩一会这孩子就该烧出心肌炎了,日后,每当感到我胸腔里活泼跳动的心脏,我都无限的感激。
两岁的我,是一个有点自闭的孩子,不喜欢跟出去玩,厌恶跟陌生人交谈,是一个在外人看来格格不入的孩子,没有办法,在当时保姆还不普及的年代你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因为我的孤僻,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钱也是越来越高,后来,我差不多被那一片列到了黑名单中,我想要不是最后找到徐奶奶我真的就要自己了。
三岁的我,第一次知道人心险恶,邻家唯一一个跟我合得来的姐姐,因为很小的事情跟我翻脸,让我吐出在她家吃的玉米,我手足无措,后来,你对这三岁的我说,这一辈子什么都会遇到,什么坎都会经历,要学着习惯,要学着坚强。从那之后,我就真的很少哭,努力学着坚强,学着面对,后来,你又总是叹气,一边啃着黄瓜,一边碎碎念,这孩子性格太像男孩子了,不会撒娇,也不温柔,以后可怎么找男朋友……
四岁的我,在家闲着无事,用爸爸的打火机点着了兔子拖鞋兔子的胡子,没想到火烧的那么快,你进来的时候,我看着只剩下焦炭的兔子拖鞋发呆,是的,我吓傻了,你很生气的扬着手要打我,我哇的一下就哭了,抹着鼻涕说,妈妈,别打我,妈妈,我再也不敢了。你扬起的手轻轻落下,扶着我的肩膀,语气严肃的说,以后,不准玩火。从那以后,我真的对火,对火柴,对爆竹有着莫名的恐惧,打火机,火柴我一律不敢碰,那事我的禁区。
五岁的我,喜欢在家里的饭店里晃悠,骑着破旧的红色铁质笑三轮自行车,从这屋到那屋,一会儿给包房送酒,一会儿给散桌送蒜,直到有一天,一个凶神恶煞的叔叔恶狠狠地冲着我让我滚,我哭着骑着小车到了后厨,你看到我问我怎么回事,知道后,你非常生气,拉着我的小手进了包间跟那人一番理论,最后,那个人跟我道了歉,后来,我不在随便跑,在房间安静的呆着,红色的小三轮车渐渐地生了铁锈。
六岁的我,开始上小学,你让我早一年上学,让我早一点接受教育,在我要高考的时候,你听着新闻里面说考生人数,你后悔万千的说,早知道就不让你那么早上学了,马年出生的孩子多,竞争压力这么大,多累啊。
九岁的我,那次考试成绩差到史无前例,门门功课挂起红灯,你看着试卷,怒红冲天的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很结实,让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你颤抖的看着我肿起来的左脸,一句话都没说,我也倔得扭头就走,连让你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给你,你看看,我就是这么难管的孩子,从小就是。
十岁的我,胃一直就不好,总是胃痉挛,那天又犯了老毛病,疼得我冷汗直流,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我仅仅攥着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青紫的印痕,老师给你和爸爸打了电话,你将我抱出教室,出了教室,我在你的怀里哭着说,你怎么才来,疼死我了。我的软弱,只有你知道,在你面前我总是最真实的自己,没有一点的遮掩,轻松,简单。
十一岁的我,记忆中那年是我非常灰暗的一年,那一年我每天都如履薄冰,每日那梦魇般的声音总是折磨着我,我不敢出门,每天放学后就把自己关在家中,迫不得已出门的时候,也像一个小偷一样,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他们认出来,后来,你听到了传言,对女孩子来说很恶劣的传言,你无比的愤怒,你只是对我说,我相信你。你知道么,这四个字拯救了我的苍生,温暖了我三九冬日般的心,让我有了站起来的力量。
十二岁的我,在新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同学,生活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切都是生命葱绿,新鲜,灵动,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样每天与你相见,那几年,我们的关系渐渐疏远,偶尔的独处竟然会有几分尴尬,每个学期的开始,看着你交出厚厚一打的学费,我的内心就无比难过,疼到无以复加。
十四岁的我,到了青春期,遇到了每个青春期女孩都会遇到的问题,随着身体的变化,心里也会开始变化,我开始喜欢班级的某个男生,幼稚而又热烈,纯真而又渴望,纸条,小礼物,卡片,这些塞满了我的书包,某日你收拾我的书桌,发现了一切,你没有告诉我,知道,老师找到我,跟我谈心,又找来你,你们联起手来苦口婆心的劝导我,那时,我觉得你是我幸福的绊脚石,我心里面竟然有些恨你,现在想想那时多么可耻的念头,后来,我还是妥协,听了你的意见,高中离开了这个地方,到了别的城市,割断了这里的一切联系。
十五岁的我,那年身体糟透了,低血压,低血糖,贫血全都找上门来,周一一个小时左右的升旗我都坚持不下来,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要抽血,拿出一个比我大母手指头还粗的针管,我的眼睛瞪得堪比牛眼,极不情愿的伸出胳膊,尖锐的金属刺破肌肤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你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扶着我的头,想哄小孩子一样说,别怕,有我在,一会就好了。我当时就哭了,眼睛哭得像兔子,你还笑话我许久。你知道么,那句话多么温暖,好像在你的怀里可以躲开世界上一切的困难,屏蔽所有的伤害。
十六岁的我,认识了我觉得此生都会珍惜的朋友,后来我把她介绍给你,你也喜欢得不得了,再后来,你和她的妈妈也成了好朋友,经常会通通电话,煲电话粥,天南海北的聊,畅快的笑,我多么开心,你能接纳我的朋友,将我的朋友当成你的女儿般对待。
十八岁的我,成年那天,你给我过了生日,那是我最后一次在生日上吃蛋糕,你跟爸爸一起给我吹蜡烛,然后爸爸送我我一直带着的手链,那天,我们说了好多,你说,我出生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雪,生我的前一天,你还做了一次婚宴的酒席,我听得心惊,我无法想象一个挺着十个月肚子的女人是怎样颠动大勺的,你又说,成年了,就是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星星点点,看到了你眸子里面的慈爱和担忧,我当时说,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让你们骄傲的女儿。可是怎么办,当时的信誓旦旦如今还没有实现。
十九岁岁的我,离开了家,在其他的城市开始大学生活,送我来学校的时候,你事无巨细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连卷纸都带了一大袋,以至于我大一整整一年从来没买过卷纸,你们看了我的宿舍,我的食堂,我的教室,略略安心,在校门送你们走的时候,爸爸摇下车窗,冲我挥手,你也冲我挥手,喋喋不休的叮嘱,我不耐烦的点头,爸爸的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车海中,放假回家,我说,你送我的时候没哭啊。你嘴一撇,嗑着瓜子,说,没有,你终于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哭什么。后来,爸爸偷偷告诉我,回去的路上,四个小时的车程,你一个字都没说,一路沉默。我知道,就像你说的,沉默的时候,是最难过,不敢说话,怕别人听出言语中的颤抖和破碎。
二十岁的我,生日在学校,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蛋糕,没有欢笑,一切如常,上课,下课,你早上给我发短信让我记得吃鸡蛋,晚上你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吃鸡蛋,我笑着说,忘了。你就开始新一轮的碎碎念,生日怎么能不吃鸡蛋呢?我说,食堂没有。你说,太可惜了,买个小蛋糕吃吧。我说,我晚上吃的面,就当场长寿面了。你叹口气说,这孩子,非得把自己整的那么凄凉。我笑了,笑出了眼泪,你总是那么懂我,我想念你煮的茶鸡蛋,你做的热汤面,食堂里过多的味精的面汤没有你做的温暖。
二十一岁的我,今天结束了十一长假,你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活给我收拾东西,什么好东西都想让我带着,生怕我委屈了自己,一遍一遍问我卡里的钱够不够,怕不够,又给我塞了几张,包了三鲜馅的饺子装在餐盒里让我带着,我嫌东西太多,太沉,说什么也不带,后来你还是塞在我的兜里,下楼,爸爸说你站在窗台,我抬头看到你小小的脑袋,看到我你使劲的挥手,我冲你挥了挥手,上了车,一盒饺子很快就被大家消灭,你给我发短信,说,怎么连个声音也没有,上车没有。我回,上车了,刚吃了一盒饺子。你回,你不是不带么,刚才我都生气了,以后,这样你就别回来了。虽然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到你委屈的样子,我突然很愧疚,很愧疚,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你生我的气了,你的语气里都是失望,和心痛,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我回了你一个笑脸,说,还是亲妈好,你回,再也不理你了。我回了一个哭的表情。你回我,车上人多不多,冷不冷。你看看,你都说不理我了还是忍不住关心我,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回这么疼我,那还会有人愿意包容这么一个倔强,孤僻,浑身缺点的孩子。
我的你,我的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你有的时候也会登陆校内,所以希望你看到我的歉意,我是一个穷到除了文字一无所有的人,买不起成千上万的名品让你穿戴一身,付不起价值连城的高档化妆品抚平你脸上岁月的痕迹,我只能用我仅有的东西给你。
我最最真诚的心,最最爱你的脑,最最想拥抱你的臂膀,最最想陪你走余生的脚。
我是世界上另一个你,你的延续也好,你的希望也罢,我只想说,我爱你比你爱我更多,尽管我从来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