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方诀朦胧中听得屋内窸窣的脚步声，敏感的睁开眼，红烛燃尽，晨光熹微，窈窕倩影立在墙边正褪去衣衫。东方诀心中纳罕，正欲起身，熟悉的清凉声音响起：“相公不必着慌起床，待臣妾换好便装伺候您便是。”对了，东方诀苦笑，昨天他成亲了，这声音似乎将陪伴他此后一生。

慕子霈换了一身月牙白色的宫装，乌黑的齐腰长发还没来得及挽起，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眼如画。东方诀坐将起来，看着慕子霈系着扣子道：“不用你伺候，把门打开就行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吧，不管主子什么时候醒来，主事丫鬟必须及时到位。慕子霈拢了拢头发，轻移莲步来到门口，素手开门，果然见十几名丫鬟列成一排，端得洗漱用具站得笔直。

慕子霈微微颔首道：“请进吧。”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已将俩人已经打扮停毕。慕子霈头上挽了姬月束凤冠，身上还是那件月牙白的宫装。东方诀一身白衣纹龙袍，腰缠温玉翠绿莽带，束发金冠，除却昨日新郎袍的喧闹，今天的东方诀更加温润如玉，清雅英俊，可是他的眼神……慕子霈打了个冷战，轻抚鬓角暗道：“这么冷的眼神，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看着世界，好可怕的人。”

东方诀忽然开口道：“给皇子妃换上那件淡紫凤衣。”

慕子霈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宫装，淡然应道：“臣妾这样穿很舒服，不用麻烦了。”

东方诀似乎没在听她的话，轻一摆手，一个清秀的大丫头便转身到衣橱提了一件纱衣出来。慕子霈有些气，但面上还是很平静的对走过来的大丫环道：“我说过不用了。”

大丫环充耳不闻，垂着眼睛替慕子霈脱衣。子霈脸色有些发红，略微挣扎道：“放手！如果你不认得我是东宫皇妃，总得尊我是幕府千金吧？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屋子里的人被慕子霈严厉的声音吓得愣住不动了，大丫头也停了手，怔怔的回头看向东方诀。

东方诀微微一笑道：“本宫不喜别人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今天爱妃还要陪本宫觐见父皇母后，还是换一下比较好。”

慕子霈叹了一口气道：“不要。”

东方诀的笑容僵了僵，齿缝里挤出三个字道：“帮她换！”

慕子霈皱眉道：“你这么霸道没什么好处。”

东方诀收了笑脸，刚要再说话，门口走进来一位老妪，穿着华丽，步履矫健，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却梳理得很是整齐油亮，面色有些灰暗，眼睛微微的眯着。不知道为什么，慕子霈一看见她就想起慕永安。

老人家一进门就嚷开了：“怎么还在这里挤着，快去准备车撵啊！素心！怎么还拿着宫装不给主子换上？难道要皇上和皇后娘娘等咱们么？我不到场怎么什么事都不成？”

东方诀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拉住老太太道：“黄嫲嫲，今早我要吃你的银耳莲子粥，快去准备吧？”

黄嫲嫲急道：“宫里会摆宴的嘛，没时间在家里吃了，娘娘还候着呢，你们快些装扮，我去催催车马，”老太太走向床铺，口中依旧嘀咕着，“也不知道老七车马备齐了没有，满屋子乱糟糟的，真得收拾好一会子……”慕子霈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黄嫲嫲在掀开喜被后忽然禁了声，屋子里十几个丫鬟感到气氛的异常，吓得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子霈看到黄嫲嫲的脸色由灰变白，手心出了冷汗——昨天只顾和东方诀斗嘴，忘了最重要的事。

东方诀抚额道：“黄嫲嫲，我都说让你给我准备粥了嘛，昨天喝的太醉，现在头还痛得很。”

黄嫲嫲一摆手，让满屋子的丫鬟得了大赦似的出了屋子。

“怎么回事？”黄嫲嫲声如寒冰。

东方诀无谓的抖抖肩道：“昨天醉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皇子妃也醉了么？洞房夜过后没有落红，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慕子霈心中一紧，素手握拳道：“嫲嫲，我知错了。”

“你错了什么？！”

慕子霈镇定回道：“夫君醉倒，我不太敢主动，所以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这是我的错。”

老太太听见这话脸色缓了缓，回身看了看东方诀道：“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去催老七备车。”言罢再不看慕子霈一眼转身出了卧房。

东方诀一撩后摆坐在方凳上静静看着慕子霈，眼里满满的看不懂的含义。子霈叹了一口气道：“真不知道你还有一位这么德高望重的老妈妈呢。”

东方诀听她话里有讽刺，不以为意道：“她是我奶娘。”

“年龄可不太像。”

“自打我出生，我就没见过亲娘的样子，她待我如己出，所以在这个冰冷的宫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明白了？”

子霈低了头道：“这么说，以后我也要待她恭恭敬敬的了？”

东方诀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这里是个危险的所在，以后不只是我自己了，你也要小心一点，任何人都不可信。”

“包括那个黄嫲嫲？”

东方诀看了慕子霈一眼，无奈道：“原以为你是个娴静如月中仙子般，今早才发现你本没有那么简单，性格也没那么单纯。”

慕子霈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东方诀还是笑，起身来到慕子霈身边忽的牵起她的手，子霈刚要挣脱，东方诀贴近她的脸道：“出门了，总要给咱们府上做些恩爱的样子吧？”

慕子霈凝眉道：“踏雪呢？”

“什么踏雪？”

“我的陪嫁丫鬟踏雪啊？”

“你又忘了称谓，你要自称臣妾。”

“你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帮我梳洗的人是你们府上的？我的踏雪呢？”

东方诀没应声，拉起她出得房门。原来这间厢房面对的正是院子的花园，看样子东方诀也没什么专用的府邸，这花园方方正正，中间一池荷塘，雪水稍融，水面干干净净，很是冷清。普通的四合院儿，两层前厅，只是花园够大。房子也够多，却没有太子东宫的气派和奢华。

慕子霈低声道：“皇帝什么时候会赐你座宫殿啊？”

东方诀脚步顿了顿，拉着她的手瞬间收紧，眼里闪过一丝疲惫，但很快便掩去不见，抬脚继续往大门走去。

慕子霈不甘心的低呼道：“踏雪，你把我的踏雪弄到哪里去了？踏雪呢？”

东方诀不理人，脚步不停的往外走。慕子霈皱着眉头瞪着东方诀的后背。

俩人坐上马车，一路向皇宫行去。

东方诀并没有看向慕子霈，低声道：“父皇母后面前，少话多礼，明白自己的处境最好。”

慕子霈却不搭腔，素手掀起轿边帘，欣赏起官道上的风景。

“夫人打算视我于无物么？”

慕子霈冷冰冰的接口：“昨天来的时候没办法看路，今天得好好记住，免得以后被人追杀无路可逃。”

东方诀无话可接，嘴边一抹云淡风轻的笑，车内又是一片死寂。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马车拐进了城墙，停在墙边一处驻房外。东方诀先跳下马车，慕子霈掀开轿帘，见东方诀伸手接她，不免一愣。

东方诀笑道：“在外，夫君该照顾娘子一些才是。”

慕子霈调调柳眉，也没说什么，扶着东方诀的手臂下了车。

王宫大的出乎慕子霈的意料，里面的各色回廊真的是繁之又繁，建筑装饰居然出奇的一致，红瓦灰墙。游廊外却是景色各异，寒风中各季鲜花争奇斗艳，竟有不畏料峭初春的花园。这就是皇宫的厉害之处吧？慕子霈忽的想起了被贬的牡丹仙子，不畏皇权的花中上仙。出得最外宦官们所住的偏殿，每条游廊尽头皆是一扇半月门，门口各站一位执事太监，带一条回廊的路。

不知换了多少位执事太监，直到慕子霈走的香汗涔涔，才见了一座更加雄伟的宫殿，朱门紧闭，铜环闪光，阶旁石狮似要腾跃而出，威武生猛。门额上金灿灿三个大字“昭德殿”。

东方诀低声道：“这里是父皇召见客人的正殿，殿前大门石阶共有九九八十一阶，讲求步步心诚，脚踏实地。除了外国使节，还没有人在这里受过接见，你也算有幸了。”

慕子霈蝶翼般的长睫垂了捶：“你若和别家女儿结亲，陛下也会在这里接见，不一定是我的幸事。”

“呵呵，”东方诀无奈道：“这个你也较真，慕永安倒是教了你好多东西。”

“这个和父亲无关，既是嫁过来的女子，不便与娘家有过多牵扯。”

东方诀冷笑道：“我没说别的东西，你别多心。即使慕永安天天叫你来看着我，监视我也没关系，反正这么生活些许年，早已习惯。”

慕子霈心里一颤，张张嘴想说什么，东方诀已拾阶而上，看样子不在乎她怎么回答了。慕子霈叹了一口气，知道东方诀的心墙已经筑起，怕是以后没法子和他心平气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