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幽静,偶有淡淡光亮射入.风微寒.叶随风向,时时沙沙做响。晚殇静静地靠着一棵树,原是看着顾铭练剑然而眼前时时浮现的却是在七王府所见到的那一幕.终于是无法释怀吧.
顾铭稍稍慢了动作,见到晚殇一副心神不宁,魂不守舍的样子猛然地一剑挥向晚殇,竟是用尽了全力!
晚殇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回过神来之际,指力一弹,顾铭手中的剑,一抖,剑身便碎成几段,人也随着飞出老远去.第一次,晚殇带着复杂的神色望着顾铭,很久也没有说一句话.顾铭看着晚殇,眼角有疼痛的泪光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也是不说一句话的沉默着.
晚殇轻轻的拾起地上断成几截的碎片:”最好的剑不是用仇恨铸出来的,最好的剑法亦不是以仇恨来练的.今儿个就到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走出几步远,听得顾铭在身后恨恨地说:”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的!”晚殇停了脚步,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绿色的丸子,一挥手,它便直直地落进顾铭微启的口中.”我会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不过就现在而言,你还不够资格!”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顾铭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惊慌.晚殇轻轻笑开,却并没有答话.一个起落消失在他的眼前.
只一会儿,顾铭起身.身上原先的疼痛全消,反而浑身有一股清爽的气流,让人精神百倍.不禁教他疑惑起来:”她——会那么好心吗?”可是想了想,似乎一直以来,她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相反的,对自己满好的.神色一凌,即便是如此,依旧改变不了她杀了母妃的事实!可是为何这么久以来,父皇都没有处罚她?杀人者偿命不是吗?
那一日,母妃忽然一反常态的,抱着自己说了很多的话.说若是她不在自己身边的了,一定要听话,比任何时候都听话.
晚晴宫中原本该是一片安静的.直至晚殇踏入宫中发现一道黑影立于正殿中央.
“你每个夜晚都出去哪里?”是顾天御.今夜他本该在倾华宫的.可是现在却出现在此处了.
“皇上?您今夜不是该在凝妹妹宫里吗?”
“你去哪里了?!”天御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去哪里,不过是睡不着便四处走走而已.”晚殇说道.
“是吗?那么你看见铭儿了吗?”天御回身望着晚殇问道.
“怎么,皇上以为我对铭儿做了什么吗?”
“凝儿说,近来总见到铭儿夜里出去,回来后身上总带了伤痕,你上次与朕说,你教铭儿射飞镖朕没有细问.”
“是的,我是在教铭儿一些剑术,只是不想让她多心,所以才瞒着的.”晚殇坦诚:”皇上若是认为不必要不放心的话,臣妾今后不教便是了.”
“怎么会?这样好的事,朕是求之不得呢,若是能由你来教铭儿习武,真是再好不过!”天御面带喜色,就好象看到来日顾铭的成就一般.不过他马上又想起了顾铭对晚殇的态度.
“可是晚儿——他对你有很深的误解,朕担心日后——“
“就不担心你的宝贝儿子支撑不住,被我给折腾死了?”
“胡说!朕相信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傅,而且若是铭儿连这点苦都受不得他也就不配当我顾天御的儿子,朕就更不能将天下交到他手上!”顾天御说道.
“哦?对我的信心这么大?可惜我不是个好师傅啊.”晚殇笑道.
“铭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朕会好好教训他的.”天御说着拉着晚殇的手:”朕今夜就在这里歇着,你快跟朕说说他近来表现如何.”
翌日清晨,在暗香的陪同下,晚殇往御花园漫步路过几处殿阁便听到几道愤愤不平的声音传入耳中。
”说她不喜争斗居然也能半夜从凝妃宫里把人给拉走呢.”这声音已经忘记了是谁.
“这宫里就没有个真清高的,她就是会装样子而已,你现在才知道吗?”这个声音似是耳熟.
“凝妃肚子是争气,自己生一个,连太子都养在宫里又怎么样了,还不是争不过她了?”
“不久皇上又该纳妃了,等着看吧,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指着帝王痴情呢,那才是笑话!”
“我看也未必,皇上啊,指不定就真对她死心塌地了呢.”
暗香有些愤愤不平地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那些个人,显然是半点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了.转眼看看晚殇一脸淡然的样子:”娘娘,她们——“
“暗香,随她们去吧,这宫里的闲话难道少吗?不过是寂寞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可是,这话太过分了,您怎么能是任她们消遣的呢?”暗香说了这话刻意提高了声音重重地说道:”还早着呢.娘娘,东边的花是开的好些,过去赏赏吧.”这么一说,那墙内果然静了下来,改作窃窃私语声.暗香心里轻蔑着:”都是群没胆的!”晚殇摇摇头,不甚赞同.“鸿儿,来,过来娘这边……”东园的花儿是开了,令晚殇促足观望的却并非那鲜艳的花儿.夜恋凝正站在离着顾鸿不远处,拍着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而另一边的顾天御也是一脸的笑意对着小人儿拍手:”鸿儿,过来爹这边.”不用看夜恋凝的脸也能够知道她的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一丝愣神,只不过顾天御的眼睛全在顾鸿身上,并不曾注意到夜恋凝的神色.
眼前的画面,简直就是一副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并没有人注意到晚殇的到来吧.暗香看了她们一眼,听着晚殇说:”咱们回去吧.”那声音还是淡然无波的.才想转身,已经听到一阵嘻嘻的笑声顾鸿小小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的朝着晚殇走来,眼看着就要摔倒,晚殇只能快步的走向前蹲下身扶住他.夜恋凝也走过来,自晚殇手中接过顾鸿,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姐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宫,也没去看看妹妹,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晚殇原不想打搅他们的,如今只好走过去,听天御说道:”晚儿怎么来了?也真赶巧了,你还没见过鸿儿吧,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皇上,臣妾曾遇见过鸿儿的.那日也是在这御花园中.”晚殇答道.
“难怪了,鸿儿一向不主动亲近人,朕也是哄了很久的,他今天居然走向你了.”天御似有所悟.
“也许是鸿儿正为难着,走向父皇怕母亲怪他偏心,走向母亲又怕父皇怪他偏心,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让臣妾赶上了,他只好选择这个一面之缘的我了.”晚殇笑着道.
天御回头看着小顾鸿说道:”是这样吗?鸿儿真聪明,这么小便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啊.”夜恋凝看了晚殇一眼,轻轻地亲了顾鸿一下道:”鸿儿真乖.叫晚母妃.”晚殇飞快地望了她一眼,来不及惊讶便听到顾鸿稚嫩的童音叫了声:”晚……母妃……”晚殇笑着点头赞一声:”小鸿儿真乖.”天御也是满眼笑意.夜恋凝道:”铭儿今后便烦扰姐姐多加照顾了,鸿儿虽尚幼却也是帝子,希望姐姐——“话到此处,晚殇终于明白她让鸿儿唤这声’母妃’的真正含义.但是如此又算一桩什么事呢.
“朕也才知道,原来在俪妃生前曾将铭儿托付于晚儿你.”顾天御口中的俪妃既是曹茵琦死后追封的谥号了。想来是因为顾铭被确立为太子的缘故,是以曹茵琦死后才被追谥了吧。人都死了,再高的封号又如何,何况一个俪妃不过是从妃而已。只是俪妃托孤之事她从未对外人提及又过了如此久远,早已经是尘埃落定了,此刻又提及,到底是何意?
“铭儿那孩子一直以来都不愿叫你声母妃,所以朕不过是希望——”天御话未说完却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响起:“别人的孩子到底不如自己生的好,与其认他人,抢他人的不如自己去生一个的好!”不远处,是夜水施施然而来,不紧不慢的说道。
“儿臣见过母后。”顾天御虽有些意外夜水的到来,依旧不动声色的施礼。他听的出,这话是冲着晚殇而来的。
“臣妾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晚殇与夜恋凝亦同样行礼,夜水淡淡的点头,并没有看向晚殇,只是将顾鸿自夜恋凝手中抱过,一面逗着他一面说道:“鸿儿,你说奶奶说的对不对啊。”顾鸿小小年纪哪就懂得什么,只是安静下来,夜水瞥了一眼晚殇有意无意的说道:“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信儿了。”而后又忽然转身看着晚殇:“晚妃你是不是生不出呢?”晚殇正欲回话却听天御道:“母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来着,什么叫生不出啊,凡事都讲缘分的,晚儿历来身子便弱,朕是想着等她好些——”
“皇帝这话是说母后盼孙子也盼错了?平常百信家的媳妇三年无所出也是条足以休离的大罪过了,何况咱们皇家媳妇?”夜水神色一冷:“晚妃还真以为天家媳妇好当,山珍海味供着,绫罗绸缎穿着,不要你做别的事,哀家便是养只金鸡倒也该给生个金蛋出来了吧?”
“母后——”
“太后说的是,是臣妾福缘浅薄,无法为皇家添嗣,臣妾知罪.”晚殇淡淡地说着,跪下身去,天御原本想为她说话的,却听她如此说便住了口,他倒想看看晚殇会怎么说.
“你知罪?如此说来,你是服了也认了哀家对你的惩处?”
“臣妾知罪,但是,这罪臣妾认不得.”晚殇依旧淡漠仿佛这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你什么意思?”夜水冷声问道.天御与夜恋凝也看向了她,连着小顾鸿同样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她.
“皇上子嗣单薄,至今也只有两位皇子,后宫妃嫔中,除却凝妹妹也多是比臣妾更早侍奉皇上的,她们同样无缘为皇上诞下龙种,可见天家子嗣不同寻常,机缘是一个,福泽是一个,更有天意恩赐.臣妾向来福薄,虽蒙恩宠迎为帝妻,积了福分却依旧缺了天意的撮合与机缘的巧合.臣妾虽深知己罪,但依然承当不得如此大罪.”
“好一个天意,好一个机缘,好一个巧合,更是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哀家今儿个算领教你的好本事了,很好!”
“臣妾不敢!”
“你不敢却将错推了个千里万里的,你不敢却能在此顶撞哀家,你有什么不敢的?凌卿家果真是生的个好女儿,先帝更是为自个儿挑了个好儿媳,有你晚妃在,哀家倒真的是白操的心了,今后皇上的事儿可就都仰仗着你凌氏一门,仰仗着你晚妃娘娘了!”夜水言罢已经是怒蕴眼底,看了一旁不说话的天御与夜恋凝道:”凝儿咱们走,皇上身前有一个晚妃足够了,咱不操心更不凑这份热闹!”说着拉了夜恋凝便要走.
天御面色一沉,看也不看晚殇一眼,冷冷地道:”来人,晚妃不知礼数,出言顶撞太后,即刻起幽禁晚晴宫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门半步更不得有人探视!”天御自然是知道,夜水今日便是特特来寻晚殇的不是的,知道晚殇并没有过错,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此时不出言的话,晚殇将要面临的便是更大的责难了.
晚殇缓缓地站起身,静静地看着夜水她们离去,看着顾天御随后追去,面无表情.事实上是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横祸已经麻木了.早知道这个皇宫从来没有宁静安逸的日子可以过,夜水也是无论怎样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每时每刻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每分每秒都会有些事莫名其妙的找上自己,让自己如坐针毡不得安逸.天家媳妇,何止难当啊.
“娘娘请吧.”晚殇未回头便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晚殇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母后,儿臣实在不明白您在气什么,晚儿并没有任何过错啊。”顾天御道。
“是,她自然不会有过错,错的全是哀家这个老太婆!”夜水冷哼。
“太后,臣妾也觉得晚姐姐没有错,您——”夜恋凝见天御朝自己使眼色便跟着附和道。
“你也觉得她没错?是哀家闲着没事,找茬了?”夜水瞪一眼夜恋凝。再看了天御:“你们俩不必为一个凌晚殇来唱双簧,哀家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是没半点皇妃的样子!”
“您到底哪里不满意?”
“哀家哪里都不满意!不说子嗣的事儿吧,你自个说说,她拿宫里当什么地,来去自如的可有半点规矩了?晨昏定省她也省了,妻子不像妻子,媳妇也不像媳妇的,她的入宫,她的身居高位,仗的便是她老爹的那点军功,仗的便是先帝的那点喜爱,这个媳妇即便哀家休离不得你也不该太宠幸!”
“就是这点让您不满意?母后,儿臣也不妨告诉你,儿臣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留宿晚晴宫,根本就谈不上对她有多么的宠信,母后连儿子与后妃的房事都要管的话,未免管的太宽了。儿子也是晓得分寸的,即便是宠了又怎样?比及父皇专宠——”
“你住口!”夜水气的大喝出声。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夜恋凝见着两人间战火四起连忙拍着夜水的胸口一面替她顺气一面安抚着。顾天御面色阴沉着不再说一句话。恰是这时尹归年远远的寻来他便也借故离开去。
等着顾天御远去,夜水也顺了气便冷望着夜恋凝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若是存着些不该有的念头,哀家劝你早断了好。”
“凝儿没有存什么旁的念头,自有了鸿儿之后,凝儿便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了。”夜恋凝道。夜水看了她一眼:“如此最好,即便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夜家想,这宠你是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哀家早说过,你夜恋凝的命,是夜家的不是你自己的。”
“凝儿明白。”
“真明白怎么就让她抢了你枕边的人?哀家可是听说昨儿夜里皇上是在你宫里歇着的,怎么早间却是在她宫里起的?”
“姑妈,凌晚殇她——”夜恋凝附着夜水的耳,说了几句话。夜水即刻的变了神色:“你说的都是真的?她当真这么厉害?”
“我看着不止她,连着她宫里上下都是些不简单的人,您在她宫里怕是插不下什么人的。她要没本事怎么敢教铭儿习武?”
“那倒未必。任她是怎生的厉害也翻不过哀家的五指山。”
“其实这样也好啊,和亲的新妃将至,怕又要有场争斗,矛头指了她,咱们也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有个什么不顺的便是凌家的过失了。”夜恋凝说道。
“你这丫头,脑子就是灵,可别让哀家知道你打得是什么——”
“姑妈,凝儿是夜家的女儿,若是姑妈有个什么事,夜家有个什么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我还有鸿儿要顾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这宫里,除了您,又有谁是凝儿能信的呢?”
“傻凝儿,你早日明白这点才是好呢。皇上如今越大也就不贴娘心了,今后这皇宫里啊,也就是剩咱们娘儿俩扶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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