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洒下淡银的光，静谧的夜，染上了寂寞与凄然，犹如晚殇此刻的心。

这是第二次，入宫。而这一次，不是一夜，而是一生。这一生她将终老于斯。

繁花，冷月，芳华落尽满庭芳。

举首，望月。唇角有一抹淡笑。终于终于，还是来了这里。只是这一次，却是满满孤寂。犹记得，那场盛宴。那夜繁花妖娆，有君相伴，可是今日，庭院深深，芳华落尽，无处话凄凉。

那是六年前，自己执意下碧落山，只因为终于还是忍不住相思。四年的分别，于她已是极限

然而归来时，却是恰逢宫中盛宴，说是帝王寿辰，却是不知道，何处得知晚殇归来之事，竟是一道圣旨让晚殇也进宫去了。那年她是十二岁。那时的她，只觉得华丽的宫廷，奢靡的盛会离自己是天涯之遥。

而这繁华的宫廷之中，她唯一熟识的小七，当他一身锦衣华服出现在寿宴上的时候。晚殇望着他，熟悉的俊颜脱去年少的稚气，更添成熟。依旧是那种清风拂面的微笑，依旧是那种醉人心弦的微笑。然而在华灯重重，笑语宴宴中却是那般疏离。仿佛清朗世界，突兀间生起一层薄雾，隔却眼前朦胧。而他自那朦胧间款款而至，明黄锦袍优雅的自晚殇眼前划过一个完美弧度。生生刺进她的眼中。

“琰城参见父皇，愿父皇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他含笑行礼道。

“城儿免礼，哈哈，快到父皇身边来。”顾霖笑道。众朝臣皆知道皇帝素来是疼爱第七子。

皇七子顾琰城，生母倾城夫人。正是倾颜城城主之女，倾城公主。说到这倾城公主，那真的是名满圣御。有句话说，“佳人一笑倾城池，佳人二笑倾家国，佳人三笑倾天下。”说的大概便是这倾城公主了。如此佳人，天下何人不倾心？顾霖每见琰城一次，便想起倾城。

“若可以，我愿倾天下以换卿一真心！”当时他对倾城这么说。

“不可，倾城如浮云，浮云本无心。”她淡淡然。她说，浮云无心为君留。浮云无心，无心。她是在告诉他，她不会爱他，亦不会爱任何人。她是天际一浮云，无心投影在他的心湖间，他的今生，有缘得她一时，有幸得此子，余愿足矣。

“皇上——”夜水望他一眼，心知他定是又想起那个女人了，那个媚颜惑世的女子，倾城，倾城夫人。眼波流转，却是一瞬。心底暗恨。

“啊，咳咳……”顾霖经她一唤，慌忙回神，以轻咳声掩饰尴尬。

晚殇的神思停留在小七的身上，目光也是，顾琰城，小七，她几乎忘却了小七不是小七，而是顾琰城！是呵，他原就是出生于此，生于帝王家，生于这繁华之地，他如何能不适合这里？可是那样的小七，是顾琰城，是七皇子，不是她的小七啊。

顾琰城的淡笑着，将目光停在晚殇身上，一瞬。而这一瞬却因晚殇陷入深思而错过。直到多年后，回想起，晚殇才知，原来，那时那刻，他的目光，也曾为自己停留过，哪怕只是一瞬，只有一瞬。

晚殇错过了小七的目光，自然也错过了另一道目光，顾天御的目光。

珠光流翠香盈溢，金玉满堂宴群芳。金杯银盏象牙箸，绫罗锦缎紫晶簪。一场盛宴，一曲欢歌，一场繁华，一阕惊鸿。而她，只是一袭白衣自翩然，一抹淡笑唇边生，盈盈水眸深深思绪，不知是为谁？

“你便是凌爱卿之女？”顾霖沉稳宏朗的嗓音，自然流露出一股帝王威严霸气，在此刻显的清晰。

“晚儿，皇上问你话呢。”凌夫人小声提醒着自己的女儿。

晚殇缓缓回神，“回皇上，民女正是凌晚殇。”

顾霖面上淡淡浮起一个笑。“晚儿？”他说道。“朕以后也像小七一样这么叫你？”晚殇愣住。久久无语。

顾霖笑道：“晚儿，凌晚殇，哈哈，凌卿生了个好女儿啊。”顾霖停了停又道：“四年前，朕便想见见你这个坚强聪慧的丫头，今日终是见到了。”

顾霖此话落，众人都静了下来，心底各自盘算展转，面上却是笑意浅浅。

宴散时，晚殇被留在了宫中，似乎已是意料中的事了——

那夜，也是在此吧？宫花寂寂绽苞蕾，笙歌漠漠吐幽思。却终于是失去了勇气，在那场盛宴上，盛世，盛宴，满情殇。她怕，有许多的事，在不是适宜的时刻，说出，换回的是这样的结局，于是选择了沉默。若能想到今日之局，那么是否在当时就说出，会更好？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晚殇念道。心思，他，是否与自己一样，望天边月，思故人情？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顾天御行至上林苑，看见了一女子立在一几尽凋零的花树下，正欲问她是哪一宫的妃嫔，因她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锦缎。却听见她念道。心下一动，便接口念出下阕。

转身，微讶，随即跪下：“凌晚殇叩见皇上。”顾天御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凌晚殇，凌晚殇，晚儿，原来是她，就是她，六年前宴会上那个白衣翩然，淡然自若的小丫头。

“此次，又是在想什么？”他问，两度相逢，她的眼中都没有他，甚至没有这世界。两度相逢，她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到底她在想些什么？他很好奇。

“无所思亦无所想。“晚殇淡淡地道。天御知她不愿谈，也不问。靠近晚殇笑道：“你难道不是想朕？”晚殇诧异回望，不期然地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有一丝微愣，他——他竟离自己这样近，近到她清楚地望见他眼中倒映出自己清晰的影子。

“我——臣妾自然想皇上。想皇上——”

“想朕为何没去你漓昀宫？还是想朕此刻的到来打断你的思绪？”顾天御眼中有浓浓调侃的意味。“爱妃不是‘无所思亦无所想’么？”晚殇面上立即浮现一抹尴尬的红晕。可是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哈哈，原来爱妃也会脸红。”顾天御心情大好。“爱妃既然无所思忆，那就陪朕忆忆六年前吧。”

“六年前，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父皇的生辰宴。那时朕初次看见你。那时的你，也是如今日一样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当时朕便好奇你到底在想什么，一直注意你，而你却没有看朕一眼。”

“……”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当时的你，一袭白衣，淡漠如冬日严霜，傲然如雪中寒梅。”

“……”

顾天御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自己的话特别多，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起，竟会陷入回忆中。

不经意的触到晚殇的手，竟是一片冰冷。而晚殇却在触及他指间的温暖时，如触电般的缩回手。

戏谑的笑浮现眼底，恶作剧般的拉过晚殇，在她愣神的时候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你——”

顾天御看一眼怀中佳人，故意忽视她眼里隐忍的怒气，笑着握住晚殇的手：“还未入冬啊，爱妃的手竟这般冷。”说着朝晚殇的手吹了口气，眼底的笑意却渐渐退去。“你不只手冷，你的心和你的手，一样冷！朕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冷妃子了。”话落，便放开晚殇。

而自始至终，晚殇没有再说任何话，顾天御看了她一眼：“尹归年，送娘娘回漓昀宫。”然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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