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赞记者是无冕之王,杜杰当初也是因为信念和执着才选择了新闻这个专业。
可当他工作了,真得涉足新闻界,却发觉一切都不是最初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刚到报社的时候,他什么版面都跑过,关乎民生所有最累最脏的新闻都交给试用期里的他来做。
好在当时的他内心坚定,又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所以很多前辈和同行的故意刁难,与他来讲,不过是小意思。
任务只要一个接一个漂亮地完成,就能看到曙光。
如同是途中已经征服了千山万岭的旅人,在问鼎最高最险的山峰时,恰逢晨曦微明,看那朝阳的霞晖拨开沉沉云层,绽放出不似人间的色泽,那道曙光,是刻骨铭心的,是郑重庄严的。
杜杰经历万般磨炼后遇到的第一道曙光,就是邢绮菲的父亲——报社主任邢光忠——从《省报》调至《G市晚报》的空降兵。
因为一条关于市政建设与百姓心声的系列报导,邢光忠发现了杜杰的才华。
首先,是新闻视角的与众不同——文章开篇并没有歌功颂德或是大幅书写群众的赞扬和褒奖,只是交替从市政部门普通员工着手,跟踪报导他们一周之内都做了什么事情,平淡却真实,字里行间散发着人性的光彩。
其次,杜杰拍摄了海量的照片作配图,更是精心地将甄选出的图合理排版并附上贴切的解说词,使得整个报导跃然纸上,读起来趣味生动。
最后,也是邢光忠最欣赏的一点。
杜杰对这宗旁人看来没有亮点、乏善可陈的报导十分上心,没有找借口推脱,更没有敷衍了事。
甚至在严寒天气里随工作人员下至排水渠清理污物时,杜杰都是亲历亲为的,而不是坐在温暖的空调房里胡诌一条假新闻去交差。
“现在的年轻人,个顶个的精明,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实属不易!”
邢光忠是在市政集团网页上看到杜杰窘样的。
嘴唇冻得乌青,因为戴着氧气罐换气而使得眼镜片上尽是雾气,工作服宽大不合身,两条笔直的长腿上布满淤泥痕迹。尽管如此狼狈,在与跟踪报导的市政工作人员合影时,杜杰仍是微笑的,仅仅因为天气太冷而显得面部僵硬一点罢了。
杜杰没想到他在采访别人的同时,别人会以这种方式间接地表扬了他。
更没想到的是,看似平常而有惯性的坚持,使他获得了报社一把手的青睐。
从那个专题之后,杜杰的工作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总指使他干这干那的社会版主编和副主编开始变得毕恭毕敬,很快,他便像尊佛爷似的,被调派到了体育版坐镇,而且,转组之后立即升任了副主编。
邢光忠经常找杜杰聊天。
说来也巧,两人的性格相近,感兴趣的领域和所持观点竟也相同。再加上杜杰善于察言观色、又怀着一颗感恩之心,久而久之,让邢光忠越来越看重他,谈笑风生的场所从办公室移至了家中。
邢绮菲十分讨厌相亲的形式,可又架不住父亲成天在越洋电话里耳边轰炸。
于是,在回国的次日,邢绮菲便在家庭聚会中见到了杜杰。她承认,第一眼就被这个意气风发的帅小伙深深吸引了。本来她想随便带个美籍华裔同学回家来假扮男朋友,在初识杜杰之后,她庆幸自己没有唐突。
杜杰也从邢绮菲身上感受到了魏忱忱所未曾给予他的温柔。
更有邢光忠在工作上的器重和扶持,渐渐的,他的情感天平悄然倾斜。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声、两声、三四声——门铃像催命一样连续不断地响着。
“谁呀,惊扰老子的好梦……”杜杰抱怨了一句,郁闷地从枕头被子的夹缝中挣扎爬起,蓬着一头乱发,气哄哄地拉开门。
“烦死了!”
“烦什么呀?你这个健忘虫,不是说好了我要去大采购然后给你做好吃嘛?”
“嗨,我都睡迷糊了……”杜杰恍然大悟。
邢绮菲柔声细语地抱怨:“杰哥,我的胳膊都快断了,你快把东西接过去嘛!要不然我一生气,就不给你做排骨和大虾咯——”
杜杰一怔,大脑短路似的半天转不过弯来,把邢绮菲让进门,“哎,绮菲,你不是已经飞回意大利随导师周游欧洲列国去调研了么?怎么有时间跑到我这儿来?”
“人家舍不得离开你啊,所以改签了机票、推迟了回学校的日程安排。”
“哦。”
满满当当的两个购物袋被杜杰放在厨房的料理台上。
未待回神,他已被邢绮菲从背后抱住。“杰哥,我想让爸爸给你放个年假,然后你陪我回学校住段时间。等我把报告前期准备事宜完成了,咱们去趟威尼斯。那儿的景色可棒了,保准你去了就只想定居!”
杜杰身形僵了僵,“我手头的工作……”
邢绮菲移到了面前,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杰哥,为了报导比赛,我已经和你分开40天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你在工作的时候注意力和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别无杂念。可我呢,虽然在休假,看似能够好好放松身心,可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你教我怎么放松啊?”
“是么,天天想我?”杜杰狡黠地微笑着。
邢绮菲娇嗔道:“讨厌!”
“有多想?”杜杰继续试探。
“你这人真坏、真赖皮……我又不是记者,哪能口说悬河地长篇大论……总之很想你就是了,讨厌……”
随着她绞股糖般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几缕长长的深棕色卷发有意无意似的总是划过他裸着的臂弯。那忽重忽轻的痒感,像是在撩拨他心底的蠢蠢欲动。而她微微翕动的鼻翼、因激动而泛起淡淡红晕的面颊,都让他越来越按捺不住……
邢绮菲见杜杰默然不语,突然在他唇上浅啄一下。
“又在想什么?你去洗漱,我来下厨。”
轰的一声,他的犹豫被点燃了,胸口位置像是有团火似的,烧啊烧,越烧越旺。
“我也想你。”
杜杰将邢绮菲打横抱起,大步迈进卧室,两人重重跌入床中。
“你要干嘛,冒失鬼……”她有点惊慌,却难掩满面春色。
“要你!”
“讨厌……肚子饿了,咱们先做饭吃……”
“我要吃你!!”
不知昏睡了多久,顾以涵在一片静谧中醒来。
耳边仿佛仍是哗哗啦啦的骤雨声,和孟岩昔恳切的话语。
“小涵,你这么可爱贴心,教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因为要保护你,我受了伤也从未后悔过!!可是,可是……我有婚约在身,苏葶很早就和我在一起了,我要对她负责任……我不能伤害你们任何一个!”
“小涵,小涵,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把你推给陆霖我心里就会轻松一些,但结果不是那样的。”
“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小涵,我想,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小涵,好了,不哭了。你是第一个请我吃苹果的女孩子,我不会辜负你……”
……
晃了晃头,顾以涵视线不再聚焦在亮白的天花板,而是翻了身,目光慢慢掠过床头柜、大立柜、电脑桌,反复确认了这里不是医院的病房、更不是职校招待所的狭小房间。
她蹙紧了眉头——我这是在哪儿?
拉开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她手臂撑上劲,坐了起来。
身上穿得衣服是一身很家常的粉紫色睡衣睡裤,布料上的印花是可爱的小熊维尼。床边的人字拖鞋底部印着跳跳虎,而床头柜上闹钟背景是拥抱在一起的米奇和米妮。
这里布置得更像一间儿童房……
她揉揉酸痛的太阳穴,走到了房门口。
刚要出去看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刘振宇满脸的惊慌失措,“哟,好孩子啊,你再多躺一会儿。岩昔嘱咐过我,让我盯紧你!病还没好利索,可不能到外面去,吹着凉风又该发高烧了。”
顾以涵拘谨地笑了一下,“刘老板,我没那么娇气……”
“你就乖乖听我的劝,回床上休息去——”
刘振宇回头招呼两名伙计,很快就给顾以涵端过来一张圆桌,上面摆放着粥碗、汤煲和清淡小菜。
顾以涵扶扶心口,“太丰盛了,我恐怕吃不完。”
“没事!”刘振宇举着手帕揩掉脸上的汗,微笑着说,“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拣自个儿最合口味的吃。我知道你没完全恢复,所以特意将盐的用量减了一点。”
“您……您亲自下厨为我做的?”
顾以涵又感动又诧异,不知不觉睁圆了眼睛。
咝——
刘振宇夸张地吸口凉气,“难怪岩昔给你买的东西都有卡通图案,我终于明白了。看看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跟那卡通片里面的人物一模一样!”
顾以涵也学刘老板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咝——您说这些生活用品、包括睡衣和拖鞋,都是岩昔哥哥给我买的??”
刘振宇被逗乐了,“小涵姑娘,就刚才这表情动作,我看你好得差不离了,才一会儿的工夫,那活泼机灵的劲儿又回来了。”
“嘿嘿。”
顾以涵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岩昔他隔半个钟头便打进一个电话讯问你的情况,这样吧,等会儿他再来电话,我把分机拿进房间由你来接听。”
“好啊!”
顾以涵含羞地笑了笑,转身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饭桌前。
她刚掀开汤煲的盖子,刘振宇在一旁热心地提醒道:“医嘱说,感冒的病人不能吃发物。所以我没给你做鸡汤鱼汤。”
“那这是?”顾以涵盯着煲里面乳白色的汤汁发问。
刘老板神秘地笑笑,“小涵姑娘,我先卖个关子,你品尝吧——其实,以你美食家的天赋,百分之百能喝出来原料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