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哥,就是多个同行的人,不算什么难事——”魏忱忱心软了,“要不你跟领导申请申请,把小涵妹妹带上一起去?”
顾以涵异常感动,眼中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还是学姐善解人意哇!
杜杰唇角微微抽一下:“忱忱,你……”心想:你就别再跟着添油加醋了!
以魏忱忱多年来对杜杰的了解,当然明白他此时所思所想。
“我知道,你是觉得和小涵妹妹不过头回见面,在双方互相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有些措手不及。其实,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嘛!”
魏忱忱大大咧咧惯了的,在她看来,仅仅是个顺水人情,帮小师妹节省点路费而已,有什么为难的?
杜杰扶额抹汗,一时无话。
顾以涵在一旁殷切地点头,“求求你了,师兄,带上我吧。”
眼前这个初次见面就要蹭顺风车的小女孩儿,让杜杰倍感惊讶,而魏忱忱的帮腔更让他头疼:“未成年人出远门到外地去,你家里人不会同意。”
家?家里人……
她根本无家可归!
顾以涵顿感眼眶酸涩,原本想了一堆拍马屁的好话,一瞬间就失去了继续缠下去的兴致。她重重坐到了天鹅绒布面椅子上,心口如坠了块大石头般沉重。
自从父母离她而去,她最不喜欢放寒暑假了。
以前在福利院住的时候,可以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同度过。上了高中,开始了住校的生活,她愈发形单影只了。
短短两年,福利院里合得来的朋友有的被领养去了外地、有的到特区打工,高一寒假,冯妈妈被女儿接到倚月岛过年、大李坦随学校教职员工旅行团去了新马泰,留下她一个人无处可去。
几个家在本市的同班同学纷纷发出邀请,让顾以涵到她们家里过年,顾以涵都笑着推辞掉了。
她并不是不愿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可是,她不愿意于团圆节眼底敛尽别人的团圆,独处时却独自承受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此刻杜杰的问话,就如同多日前程丹青一番抢白,正刺到顾以涵心窝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位置。
“小涵妹妹,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虽然魏忱忱不明就里,但她发觉顾以涵的情绪瞬间发生了转变,便知道杜杰可能说错话了。
“实在为难就算了……咱们继续看演出吧……”顾以涵低声说。
魏忱忱与杜杰面面相觑,又不知怎么缓和气氛,只得悻悻地坐下。
在前排就座的李坦,一直陪几位德高望重的一中老校友说话。
演出开始后,他注意到顾以涵领着一男一女进来,而且三人的对话他也全部收入耳中。听到顾以涵缠着那个男的说想在暑假去D市看足协杯决赛,直听得李坦深蹙眉头。
可短短几番对话后,顾以涵的语气骤然间发生变化,李坦虽未亲眼看见她的表情,却能从中体会出她从云端坠落到地面的失落。
去不成也好——她也该踏实下来、收收心了,高二面临文理科分班,应该为冲刺高考蓄积力量,再这么沉迷足球怎么行?确切地说,如果继续迷恋那个球星孟岩昔,绝对不行!李坦细细想来,是这么个道理,却不提防的听见了低低的哭泣声。
顾以涵哭了?
认识她这么久,李坦没见她掉过眼泪。
即使高一有回上体育课,顾以涵从双杠不慎跌落摔破了胳膊,很不凑巧的又对麻醉剂过敏,医生缝针时,针线在皮肤上穿引而过,撕扯着的疼痛连旁人看了都承受不住,而她的额上汗珠密密一层,愣是紧咬牙关没哭,还自嘲要学关云长刮骨去毒,经历过风雨才能见彩虹。
怎么,就为了一点小事就哭了?
李坦终于按捺不住满心疑惑,轻手轻脚绕到顾以涵身旁座位坐下,“涵涵,D市那破地儿,不去就不去吧,暑假里我帮你报个兴趣班,学费我包圆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学油画么……”
顾以涵不语,拼命摇头拒绝。
魏忱忱好奇地问:“您是小涵妹妹的父亲?”
什么?!不就是发际线高一些、头发少了一些,我有那么显老么??
李坦忿忿抬头,与魏忱忱四目相对。一双清亮的黑眸,眼波流转,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之处,让他升腾的火气瞬间熄灭了,“呃……不是,我是涵涵的好朋友。你是?”
“哦,我想起来了——”魏忱忱突然咯咯直笑,“老师,不好意思,您今天换了一身西装,我差点没认出来。我是校田径队的,魏忱忱,您曾经随队跟我们参加过省里的比赛,还有印象吗?”
铁打的一中,流水的学生。
李坦从事团委工作些许年,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是那些出类拔萃的学生。可是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俏皮女孩儿,他却像瞬间失忆似的,一星半点都记不起来。
“呃、这个……”
顾以涵腮边还挂着几滴泪珠,却噗哧笑出声来,“老李,你饿了吗?呃呃呃的,傻了吧唧!”
魏忱忱和杜杰均表现出瞠目结舌状:顾以涵言语里对这个师长太随便了吧……就算你们再熟悉,也不能当着大家拂了老师的面子……
孰知李坦并不恼火,转而问杜杰:“嘿,我说,涵涵就这么一个小小请求,你还在那儿推三阻四的。依我看,也不是什么难题。我就是她的家里人,我可以帮她拿主意——转播车那么大,不会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没地儿坐吧??”
杜杰倒吸一口凉气,做牙疼状,“这……”
李坦伸手大力拍拍杜杰的肩头,“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值得你如此犯难嘛,打个响指的工夫就解决了,对不?”
“算了,老李,师兄他是个打工的,自己做不了主。暑假我好好学习,哪儿也不去了。”顾以涵叹道。
魏忱忱看不过眼,伸过脚重重跺了下去,心想:叫你不答应,叫你不答应!一副小气吧啦的样子,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脚下暗暗用力,一边得意地望着泰然自若的杜杰,“果然厉害,小杰哥,你倒是挺能忍啊……”
“嗷——”一声压抑而沉闷的低吼,却从李坦口中发出,“你踩错人了……”
顾以涵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旅途的劳顿也消减了大半。
她在睡衣外随便披件外套,趴到在窗台上看了一阵风景、发了会儿呆,等吹够了海风晒够了太阳,她才神采奕奕地去盥洗室刷牙洗脸。
校庆演出当日,魏忱忱将李坦的脚背误踩致其韧带受伤,使得后者十分痛苦、走路一瘸一拐。
杜杰迫于歉意和压力,不得不同意了顾以涵的请求,带着她一同到了D市,并托熟人安排她在当地的职业技术学校招待所住下,住宿费低廉、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这儿毗邻D市烈焰队俱乐部的训练场。
顾以涵对住处非常满意。
首先,是离孟岩昔这个终极目标很近,下车当日,顾以涵已经侦查过了地形,出操场北侧的角门、再绕过一片园林景观,就可直达烈焰队基地。
其次,是这所学校设立了烹饪专业、且又参与举办了盛况空前的海滨美食节,暑假里食堂也未关门,恰好让不少学员有了实习的机会。因杜杰的关系,顾以涵收到了一张存有大面值金额的饭卡,足以让她饱尝各色美食。
最后,她惊喜地发现,刨掉住宿费和餐费而节省下来的款子,足够她买小组淘汰赛以及半决赛、决赛的球票了。
所以,她能够追随孟岩昔的脚步,看着他率领烈焰队将士,一步一步取得桂冠。
自从G市一别,顾以涵倒是积极地与陆霖保持着联系。当她得知孟岩昔的腿伤没之前预想得严重时,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她启程前,陆霖在电话里说:“涵涵,凡大脑袋调理了一段时间,恢复得还不错。估计杯赛前半程,每一场他能上来二、三十分钟吧。看王指导的意思,是希望他养精蓄锐,主要踢半决赛和决赛。”
“我这次去看你们,就不带礼物了哦!我那点钱,准备全部买门票看球了——”顾以涵在电话这头偷笑。
陆霖不甚在意,转而开始喋喋不休地施展口舌神功:“你一个穷学生,没什么收入腰包又瘪,成天捉衿见肘的,再要你的礼物就是我们不对了。傻孩子,直管到我们地界上来,东道主还能怠慢了你??到时候吃喝管够……”
“哦,知道了,知道了。”
顾以涵挂了电话,顾不上拔出IC卡,倚着电话亭笑到肚子疼。
陆霖啊,还是老样子,话痨。
出发之前,顾以涵特意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去看望瘸拐李,不料正撞到魏忱忱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楼梯口发愁。
一问才知道,原来魏忱忱记错了门牌号,遍寻不到李坦的宿舍。
“小涵妹妹,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魏忱忱放下沉甸甸的购物袋,抬手抹汗,“老师住哪一间啊?我已经敲开三个门了,都不是……唉,记性差真是误事。”
顾以涵心内感动,嘴上却打趣道:“学姐,你连楼层都没记对——”
魏忱忱爽朗一笑,“所以我说,幸好遇见你,要不然就算我把这一层楼的门都砸破,也不能给李坦老师输送生活物资。”
“奇怪了,难道其他老师就不肯告诉你老李的门牌吗?”顾以涵突然觉得不可思议。
魏忱忱尴尬地笑笑,“我想,刚才那几位女老师可能都暗恋李坦老师吧……我问了她们,居然口径一致、都不肯说。”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能有这么受欢迎?”顾以涵耸耸肩,“走吧,我不暗恋老李,我带你去找他。”
放下矿泉水和速食面,顾以涵便借口回寝室收拾行李而提出告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