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墨应声回头,也就是在她回头的那一瞬,身后传来惊呼,两列宫娥太监的表情实在能笑煞人,身处皇宫天下佳丽什么样的美人他们没有见过,然而像明羽将军这样脱凡出尘的,她们倒是头一回见,怎能不惊呼。然而这却恼了他们的主子。
瞿墨看到两个五重繁复宫装的绝世佳人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都是一样的国色天香,却是不一样的风姿清灵。左侧那位俏丽精灵,一双秋水翦瞳俏皮中不失柔美,点缀在白皙的鹅蛋脸上叫她愈发可爱娇美了。一身绛红祥云缀金宫装,衬的她典雅高贵。
她身侧的女子却是一身湖蓝淡雅长裙,同色湖蓝披风在风里摇晃飘动,纤腰束素,罗袜生尘,好一个绝世佳人,我见犹怜。那清恍恍的眸子却是并不友善的看着瞿墨,清雅的气韵因这目光逊色了不少。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长宁长公主和左相千金苏浅雪了。
瞿墨落落上前,手臂微抱道,“末将瞿墨,见过公主”。
“明羽将军多礼了”,公主赶紧上前相扶,“如今你是位及藩王,应当是我给你行礼才是。更何况将军巾帼智谋,绝烟敬仰万分,今日一见果真非凡,倒是比传言更叫人仰慕了”,她这些倒都是真心的话。
“公主言重了”,瞿墨微颔首笑道。
“将军英姿不凡,但是严冬里还穿的这么单薄清朴,若是冻伤了身子,可是国之大殇”,苏浅雪娇声说道,可话是这么说,可是刚才看她一身素白衣裳临立在冬梅怒放的林边,遗世独立,光是背影就叫人移不开眼睛了。
瞿墨转头看向苏浅雪,看着一脸真诚担忧,可眼睛里却是冰冷异常,恐怕是没那么好心,果真见她话锋一转,“莫不是皇宫里丝轻绸滑,将军穿惯了粗布麻衣,穿不习惯不成?”语调平常却是句句带刺,好个苏浅雪,倒也没有辱没了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好名声。
这样带着刺的话却偏偏有些人听不出真伪,只见长公主上前一步道,“今日天气又更是寒凉,将军衣着单薄确实难以抵寒,若是将军有什么不习惯,大可说于我,将军初来,定是有诸多不惯的”。
瞿墨苦笑,这个公主当真是心思单纯,这么含血带刺的话,她竟也当真了。“多谢公主关心瞿墨虽出身贫寒,但这疆场驰骋数月,重甲铁盔压不倒我,那宫里的冰丝再滑也是滑不过敌人利剑,轻绸再软哪里就软得过敌人的鲜血。瞿墨对付几件华美衣裳倒还是可以的”。
言语间不卑不亢不微不怒,看似在说与公主听却句句是向着苏浅雪去的,从沙场到皇宫,寥寥数语却已将她们天壤之别道出:我是傲霜而立的寒梅,而你是温室里的花朵,羸弱不堪;你是鸟笼里的金丝雀,而我是浴血的凤凰,与王齐肩。
冰雪聪明的苏浅雪,哪里就听不懂她的话意,只是不肯示弱,正欲说话间却听见一声皓宇清朗的男声传来,“墨儿,外面天冷,怎得不披件外衣就跑出来了?”略有责备却不乏温柔,夜绝尘快步行来极是自然的将一件白锦披风披在瞿墨身上,还不忘替她掖掖衣领,举止间柔情四溢,这几日长路行来,照顾她已是极自然的事了。
而这样瞿墨习以为常的动作,却惊骇了在场所有的人,桀敖不驯且从不近女色的翼王竟亲手给瞿墨披衣送暖?!
更震惊的是苏浅雪,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夜觉尘,眼前这个嘴角含笑眸里噙情的人,还是那个冷傲不羁性情孤高的九王爷吗?她曾无数次想象过王爷笑的样子,如今他笑了,开心爽朗,然而映在他含笑瞳仁里的人却不是她。
一腔痴情,硬生生被人扼住,恨意丛生……
“士别三日,当真是要刮目相看呐,昔日的冷面罗刹,竟也会如此含笑春风呢”,长公主娇嗔打趣,话音未落,皇上却也是龙颜大悦,妖魅的脸上带笑,却难掩几分隐痛,“皇兄此次当真是大有不同啊”。
“是啊,那我们是不是该谢谢哪位功臣啊?”长公主小孩心性,从她非要将明明比她年纪小的夜绝尘唤作哥哥,就能看出。如今哪里感觉得到这里的气氛已是冰冷至极,还是自顾自的玩笑说着。
“皇妹,越说越不像话了啊!”夜绝尘佯装恼了,低声斥道。
“哎呀,我哪有,是吧明羽将军?”说着讨巧的拉着瞿墨的胳膊。瞿墨却是面上微热,这个长宁公主真正是个活宝,哪有这么直白问的,想来正是她这样直率的性子,才敢指着新竞状元的少白哥哥,要他做她的驸马,从此生生隔断了她与少白哥哥。
正思付间,却听得长公主一声惊呼,“你身上的,这是天羽冰消丝?”
这天羽冰消丝是丝中极品,夏日穿上无风自动,冉冉有风,极是凉爽舒适,冬天时却是最好的御寒之物,一件天羽冰消丝织成的薄衫,抵得过三件上好的夹袄。
瞿瞿墨还未出声,长公主竟又娇嗔着跑向夜绝夙,“皇帝哥哥偏心,我是你的亲妹妹,都未曾见你赏赐给我半缕天羽冰消丝”,樱唇微嘟,好不惹人怜惜。
“哈哈哈……”皇上朗声一笑道,“明羽将军是我朝的功臣,赏赐她是应该的,等到何时皇妹也能杀敌退兵了,朕赏一屋子的天羽冰消丝给你”。
“皇帝哥哥你取笑我”,纤足一跺,转头向夜绝尘喊道,“尘哥哥你看他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
“这主我可做不了,普天之下,最大的就是皇帝,我怎么做得了主。娘子受了欺负,自然是要去找她家相公了”,说完,默契的朝夜绝夙一仰头,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瞿墨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妹娇兄宠的一幕,这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兄妹,然而皇天贵胄的身份囚禁了他们注定要一生背负别人不能知道的悲痛,如今这般其乐融融的欢笑打趣,着实为难他们了。
眼睛一瞥苏浅雪讪讪的脸就落进了眼帘,方才她极尽可能的嘲讽瞿墨衣着寒酸,却哪料她身上毫不起眼的衣服,竟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天羽冰消丝,也不知道此刻她心里是何种滋味。
之前并不告诉她,是因为她不想以这种华贵的外表衣饰压倒她,她要的是她从心底里的臣服。不是她有多恨她,而是因为眼前这个清丽绝色的美人心里念着的是夜绝尘,这是她所不许的。
这半刻的忽视,恐怕是这含金食玉的千金小姐这一生都为曾遇见过的吧?只见她秀美一凝,就堪堪的对上夜绝尘还未敛笑的脸,一步步迎了上来,“浅雪见过王爷”,莺歌燕语,低眉垂首间已是风情尽显,京城第一美女,果真不是虚传,看的瞿墨都心神一醉。
不过,她这殷勤现得似乎有点过了,皇上在此,她都不曾拜见,却先来给王爷行礼。
夜绝尘看到他,原本含笑的眸子顿时寒光一闪,“免礼”,再不多看她一眼,就转首望向身后梅林。她公主自幼与公主一起长大,甚是亲厚,不好太驳了她的面子。
苏浅雪见他这般冷酷,眼中已是泪光盈盈。她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长大,再加上才气过人,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子三年前观望一次翼王进京封侯,那滔天的气势,飒爽桀骜的英姿,就从此印在脑海。
她苏浅雪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从此芳心暗许,百般讨好,放下她高傲的姿态,可是哪里料到赫赫翼王却从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是她愿意等,愿意盼,以她的天香国色,以她的才情万丈,她相信终有一天,翼王会为她停住风一般的脚步,为她软下紧绷的唇角。但是这过程太漫长,情窦初开的小女儿,从此日日相思。锦绢上亦是有多少世人称颂的佳句,都是为他而作。午夜梦回,多少清泪是为他而落。
只可惜造物弄人,她没有等到他为她驻足,没有等到他为她轻笑。却等到了他与别人并驾而归,等到了他为别人皮衣御寒。
她从来都不会怨他,不想也不舍,于是所有的痴嗔怨恨,都将付与一人——瞿墨。
气氛尴尬,长公主这回似是又聪明了不少,叽叽喳喳的又说些宫女太监逗她乐的民间小段子,惹得众人捧腹而笑。
也不知是瞿墨看差了,还是真的,众人大笑之际,夜绝夙的眼睛里总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在那双潋滟凤目里,尤其显得悲痛。然而,却总会在下一刻,掩的不留痕迹。
一望无际的梅林,招摇舒展,在满地的雪光映照之下,更是美的妖娆生姿,红了半边皇城,一片锦绣生辉的繁华景象。
不管将来还会有多少杀戮征战,勾心斗角,至少这一刻,静谧悠然,不敢想背后有什么眼睛在盯着她。瞿墨微微仰起脸,深深呼吸着集天地灵气的梅散出的淡淡清幽,好好享受现下才是她的作风。
就在这时,远处一声长呼,“太后驾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