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久经沙场,不过几日,夜绝尘身上的伤就已大愈。
那么有些事,也是该解决的时候了。
明帐之内,所有有品级的将军是都到了,个个表情肃穆。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盯着高坐在上的夜绝尘,只见他一身锦绣华袍,绣着三抓蟒龙在胸,竖领绣带,漆点的眸子里透着阵阵寒光,萧杀之气异常浓厚,这让帐内人不禁为即将上场的两个罪人捏了一把汗,王爷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如今,身边最亲信的两个人竟然同时背叛他,配合的那么天衣无缝,甚至还顺带着捎上了他最爱的皇兄,当今的九五之尊,忤逆之罪在所难免,只是这当中因由却是不得而知。众将很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忠心耿耿跟随王爷多年的红弋戚暮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带上来!”夜绝尘薄唇开启,吐出毫无感情的三个字,他倒要看看,他们是为了什么。
帐帘一掀,众人放眼望去,是戚暮亲自搀扶着红弋行至帐内,刚一进来,看见夜绝尘两人便双双跪下,戚暮的有低的不能再低了。
而红弋还是高高的抬起头,痴痴迷迷的望着座上夜绝尘,似是有万语千言,欲说还休,不过几日,她已是憔悴的双眼深陷,面无色泽。也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双唇惨白的可怕。
“王爷,您没事吧?”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在舌尖徘徊已久的话。
“本王还活着,你很失望吧?”夜绝尘手肘俯膝,身体略略前倾问道,声音轻柔却叫人冷汗直流。
“王爷……”红弋焦急的叫着,可是话一出口。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生生卡在了那里。
“说吧,左相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为他卖命?”夜绝尘已在没有耐心耗下去了。
“我……”红弋诧异,王爷他,知道了?又转念一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身边站着的人,可是瞿墨。这样一想,冷冷的一双眼,就看向了静静站着一直未曾说话的瞿墨。
只是,最不明就里的人是戚暮,红弋告诉他的回京时皇上密令,若是两日内收不到他的手谕,且一定要翼王回京。为何现在,又冒出个左相了呢?心下仓惶,迷惑的看着红弋。
“不说是吗?那戚暮,你呢?”夜绝尘寒眸一转,看向茫然的戚暮。
“王爷,属下……”他该从何说起?
“不说是吗?来人,拖出去,按忤逆罪论处。”夜绝尘终是怒了,长袖一挥,再不看两人。
“我说”,红弋冷冷开口,不是她有多怕死,跟着王爷征战数年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说,是因为她心有不甘。
大帐静的针坠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她的下文。
“上次回京,左相许诺我,若是我能让王爷即刻回京,他就许我与我心爱的人策马天涯,从此不问天下颠覆”。
众人唏嘘不已,他们猜想着无数个可能,却都没想到,竟只是一个女子最平凡的心愿。
瞿墨垂首不语,原来她的猜想,并没有错,只是她不敢相信的是,红弋竟真的这么做了。
这样想来,定是红弋偷看了王爷留给飞虎将军的书信,又借着戚暮对她的信任,编造谎言,戚暮是王爷最亲信的部下,他的话王爷定不会怀疑,更何况,他们压的赌注是当今的皇上,王爷最在意的皇兄,好一步亲离间疏。
“若是如此,禀与本王,本王未必就不会应了你,何必大费周折犯下如此荒唐的之事?”夜绝尘又气又恼,他的手下,何时就这么荒唐过了呢。
有意无意的瞥一眼跪在红弋旁边的戚暮,两人也当真是朗俊女娇,不错的锦绣鸳鸯。
瞿墨心里一揪,沙场上智谋无双的翼王,此刻竟是这般糊涂。
“若我说那人是王爷您,您会应允么?”红弋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数十年的话,只是此话一出,惊骇了在场的所有人,做不可置信的是戚暮,一脸的震惊绝望。
看到他这般模样,瞿墨已经不忍心去看,匆匆避过头去。赫赫威名的戚将军,终究要面临这场输的凄惨的战争。
夜绝尘也着实一惊,这女子的心事,他是从来都不去关心的。
“荒唐!本王是明夜国的翼王,是捍卫江山的将军,你竟为了叫本王与你纵情山水使出如此卑劣手段,本王若是饶了你,天也不恕你!”夜绝尘平静的声音却像是寒潭上平起的波涛,汹涌见叫人心生战栗。
“为什么她可以,我却不可以?我跟随王爷数年,王爷却从未正眼敲过我一眼。她呢?不过是个半路杀出的丑儿,王爷却嘴里念着,心里想着。红弋不明白,不甘心,凭什么一个丑八怪都可以让你心心念念,凭什么?”红弋指着夜绝尘身侧的瞿墨,声声凄厉的逼问,已至绝望边缘的她,此刻什么等候不顾了,什么尊卑有序,王权贵胄,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她心仪的男子为什么会被一个甚至容貌不及自己万一的女子吸引。
夜绝尘长袖一挥,起身行至瞿墨面前,他依然是盛怒,直直盯着红弋的眼睛冷冷道,“想知道凭什么吗?本王现在就告诉你到底凭什么!”话音未落,就扬手摘取瞿墨脸上的面具。毫无防备的瞿墨,自己也是愣了,朱唇紧抿,不知道该何以应对。
然而帐内,只听得众人倒吸冷气,都是些见过场面的将军,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可是在看到瞿墨真颜的刹那,他们还是不认感叹,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妙人。
红弋呆了,半晌胸口窒闷,才发现自己已多时忘了呼吸,如果苏浅雪还都不配和俊采星驰轩辕天姿的王爷站在一起的话,那么眼前瞿墨,当真是配了。
只见她一身月白素衫,飘然轻垂,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束起。寥寥几根碎发落在项间,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莹润动人,那紧抿的樱唇,像是樱落缤纷素花间点缀的嫣红,不点自红,那双半闭未闭的星眸,想东山上还未升起的明月,弯弯妖娆。
美!美得叫人窒息,美得叫人难以置信。
红弋明显听到自己心间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为不可闻却又震耳欲聋。
怎么会?怪不得她整日戴着面具,可是,她本来的模样并不是这样的啊,她原本是那样的丑陋平庸。
还是,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唯一以为可以的赌注没有了。红弋颓然倒地。
“这样,你满意吗?”夜绝尘看着早已失魂落魄的红弋问道,“这样的容貌,算丑吗?更何况本王看重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容貌”。
“跟随本王多年,红弋,你太令本王失望了”。夜绝尘转过身去,星目一闭,薄唇间挤出几个字“你自己了断吧”!
夜绝尘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穿过万里雪山,恍惚间落到红弋心间,纵是这样,却还是如利剑般凌迟着她的心脏。最后一句话,更是叫她痛不欲生,虽然已经料到结果,可是从他口里亲自说出来,却还是叫她如火焚心。
“王爷三思”,所有人都静默,开口的唯有瞿墨。红弋做出如此大逆只之事,死罪难逃。可是一想到那双苍老含泪的眼睛,瞿墨实在心下不忍。
“王爷,红弋不过也是一时被爱蒙蔽了心意,受人利用才犯下这样的罪责,看在她多年对王爷忠心耿耿的份上……王爷,还请开恩”。言辞恳切真诚。
“她沙场行刺,你竟不怪她?”虽然被行刺的事瞿墨已经下令不让人再提,可众口悠悠,再加上有些人看她并不处置红弋,更是气愤难当,自然会有人有意无意的在夜绝尘面前提起。
“我这不是没事吗?王爷仁厚,还请三思”,说话间向座下的谢长卿紫雩示意,两人立即响应道“王爷三思”,这之中谢长卿最是不愿的。
紫雩却是真心求情,虽说心里很是气愤红弋姐姐所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说什么也不忍心看她送死。
见次景况,飞虎将军也是长须轻抚,跪地道,“王爷息怒,三思而行”。
于是军帐里所在的将士们都下跪长呼“王爷息怒!”
夜绝尘转身看到满帐俯身的将士,心有动容,“既然众将都为你求情,本王就免你一死。只是此后,你再不能呆在营中,天下之大,你自寻出路吧。”
红弋听的此言,原本如死灰的眼睛里瞬时被眼泪充盈,从六岁起,她就以保护王爷伺候王爷为她这一生的职责,如今,若是不能呆在王爷身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明光一闪,她已经拔得身边一名护卫的长剑在手,也就在这一瞬间,谢长卿和紫雩飞身而起左右护在瞿墨身侧,红弋痴恋王爷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她最可能伤害的人是瞿墨。
然而,只见红弋凄惨一笑,“王爷,红弋不能再伺候您了此生是我妄念。但愿来世,我还能在我最美的年纪里守在您的身边。”长剑一斜,那笑就永远凝结在了脸上。凄美,决绝。
“红弋……”两声痛呼,同时传来。戚暮接住那飘摇倒地的绝烈女子,一脸哀痛,“戚暮,是我骗了你,对……对……不起”项间的鲜血汩汩流出,红弋挣扎着说完这句话,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帐口处正站着一位垂垂老者,双鬓灰白,伸着干枯的双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没有上前一步。
看到他,瞿墨心生愧疚“塞老前辈,我没能救得了她”。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流,竟只是因为一个女子的痴情,军营里沸沸扬扬的将此事传扬了几天,有人唏嘘,有人感叹。自古多情恼情痴,落花流水春无意。
美人如花,却是从此阴阳相隔,活着的时候罪孽再深重,她这样决然一死,也该能化了她厚罪重罚了吧?
夜绝尘以烈士之礼将之厚葬,入殡那天,下着鹅毛般的大雪,飘扬而落,织成一段银白的网,瞿墨仰头看去,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网状天路,是来迎红弋上天的么?她那样的女子,也当是上天为仙的。
瞿墨回顾事情先后,忽然感叹,杀死红弋的,是夜绝尘,还是她?还是,这世间的权位争斗?
“又在想什么?”夜绝尘悄然入内,从身后抱住正在临窗神思的瞿墨,她的手怎的这样的冰凉。
“我在想,权位,到底有多重要?”瞿墨如实道来。现在,她已经不用再戴面具了,一张明如玄月的脸,在窗外冷气的侵袭下,透着微微粉红,让侧面看她的夜绝尘微微失了神。
“权位在我心中不过是个虚名,等回京平定了京城之事,我就同你一起遨游天下,看遍险山峻水,沧海逶迤,雪峰飘渺,极尽天下之美景,世间之奇观。”温热的气息,吹动着瞿墨耳鬓发丝轻摇,拂的肌肤酥痒。
听着他喃喃絮语,瞿墨似乎已经看到那些美景在眼前一一闪过,唯美,险峻,浩瀚,缥缈,无一不让人神往。“恩”微微点头,算是允下他的诺言。
“明日,我们就回京”夜绝尘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瞿墨代他他出征的事,明显已经传到了京城,可皇兄却未发任何旨意,可见京城已是有所动变,虽说暂无危险,恐怕也不容耽搁。
瞿墨心下了然,纵是多害怕去京城,却也是必去不可。只因那里有她相见又怕见的人。
窗外不知哪个士兵堆了雪人,还给披了一袭大红的披风,在风里摇摇招展,让瞿墨想起了那朵开在雪地里的红莲。
那日御雪峰归来不久,就有探子回报消息说翟军已退,所有人听了,都欢呼不已,赞她退敌有方,智勇无敌。
只有她心里明了,这次伤了他,不久之后,他定会百倍还来。
那个笑容灿烂的孩子,纯净的像朵莲花,然而,他嗜血的眼睛里总装着让人心疼的的落寞忧伤,还有漫无止境的杀意。
“王爷,众将在帐外候命”,谢长卿头也不抬的进帐禀报。
“传令下去,大军休整,明日班师回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