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瞿墨在明堂之上与众将军议事完毕，飞虎将军却并没同其他将军一样回帐休息，而是顺着长廊一直走到炊事营的驻地。西厨里，塞统领正躺在稻草上看着火光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手中旱烟，“老兄弟好不悠哉啊！”飞虎将军打趣说道。

闻言，赛统领赶紧起身，“是什么风把飞虎大将军给吹来了，哈哈……快坐”说着递过一个矮凳。

这两人似是极熟悉的样子，难不成是旧相识？

“打仗累了，找老兄弟讨口烟吃”，此刻的飞虎将军完全没了日间杀敌的威风，倒像是个普通的老年人，找自己的相识多年的兄弟闲话家常来了。

“呵呵，你也有累的时候，想当年你的骁勇无敌，可是连先帝都赞叹不已啊”。

“老了，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结果赛统领递过来的烟袋，飞虎将军微微咳嗽着说道。

“是啊，老了”，赛统领望着夜空如斯感叹。

良久静默无语，只有间断的“吧嗒吧嗒”声。

“你当真不愿出手？”飞虎老将军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我就知道你来是为了这事，我已退隐多年，此刻，也不必横插一脚”。

“瞿墨虽说智勇难得，但毕竟是个女子，又未曾上过战场，明日一战，又不知会将如何”。飞虎将军忧思忡忡。

“老将军多虑了，瞿墨姑娘未必就没想出杀敌之策，只是她在等机会罢了”赛统领胜算满满的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甚是诧异。

“虽然她在炊事营的时日不多，但已是清睿可见。这般战事，哪里就能难得了她。此女子，乃非常人。”赛统领顺着长须，若有所思。

飞虎将军见他这般笃定，也不再言语。良久才问“时隔多年，你还放不下心中仇恨？”

赛统领停了手下动作，起身行至廊下，望着远空明月，神色怆然又有些许恨意。怎能放得下，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掉的。爱妻离世，家破，人亡。想他已是杀敌无数，战功累累，沙场凯旋归来，迎接他的竟是家门惨变。

左相！一想起此人，心里便是怒火中烧。若非先皇，他早已将他碎尸万段。

“恨也不过如此，无论怎样，还有个牵绊在身边不是嘛？”飞虎将军知道自己有触到了这位昔日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大将的痛处，转首安慰道。

听的他这么一说，赛统领脑海里闪过一个美丽的背影，红纱轻扬。有女如斯，他当真也不算是孤单了。每次看到她如翻飞的红蝶一般护在翼王左右的时候，他总会心生安慰，不愧是他塞分蘖的女儿，有他将门之风。

“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若真如你所说，瞿墨已有良策，今夜，我也能睡个好觉明日迎敌了”，飞虎将军动作略显迟缓的从矮凳上起身，缓步行入夜色里。

原来这赛统领正是多年前与飞虎将军齐名的龙怡大将，只因被左相陷害家门惨变，从此便再不愿领军作战。只隐于军中甘愿做个火头军，随着大军南征北战。

停步驻足，夜色里一人行至主帅帐前，悄无声息。云过，月出的光晕里却见是长须扇飞。是赛统领，他终究还是来了。

帐内明灯华光，瞿墨正凝神看着江山海域图，面具却还是未曾摘下，正是大敌当前，若被人看了她此刻的容颜，恐惹猜疑，军心不稳。还是先保密的好，就连紫雩也未曾告知，只说了那日外出受了伤，拿了面具遮丑。

“瞿姑娘”，帐外赛统领询问道，“我可能进来”？

好熟悉的声音，瞿墨闻得此言立刻就听出来人是赛统领，“老先生快快请进”亲自迎了出来，为赛统领掀起帐帘。

“姑娘不必多礼，如今你焉然是三军主帅，我一个火头军统领，不敢劳驾”微微笑言。

“老先生言重了，瞿墨不过是临危授命，如今对着战事，却是一筹莫展”。瞿墨忧心道，此话不假，她虽已有对策，却还是不够成熟。

“姑娘莫忧，明日午时，东南方向有大风！”赛统领习惯的顺了顺长须。

瞿墨眼前一亮，拱手道。“多谢先生！”

“恩，呵呵……”赛统领满意的笑道，果然是难得的人才，众人以为她是一筹莫展，却不知道原来她早已良策在心，只是时机未到，没有说出来罢了。此当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次日，两军对峙，瞿墨却迟迟不发兵。策马立在队伍前头，看着头顶烈阳，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紫雩，谢长卿在她身后两侧，再后是戚暮，红弋，飞虎将军。紧随其后的是以橙香为首的其他五个女子，个个黑衣着身，华发高束。她们身后的是明夜国赫赫生威的八万铁骑。此刻，八万人静默相侯，只等主帅一声令下，就杀他翟人个片甲不留。

队伍前头的瞿墨，银白面具遮颜，脊背挺直坐在马背上，身姿绰约，飒爽如风。如此景象，让身后众人心神荡漾，美人如玉剑如虹。一双炙热的眼，更是一刻不离，唯恐他一眨眼，这如淡如轻烟，静如纤云的人物就此消失不见。

对面敌军见他们按兵不动，也只是叫嚣，不知他们这般着神秘秘是在等什么，昨日大战并未占得上风，今天却也不敢鲁莽行事。隔着茫茫荒草地，静候其变。

一阵微风过，扬起瞿墨青丝扶摇，一缕乌发绕上明眸，长睫扇动，美目中略有了笑意。

风过，衣袂轻飘；

风过，战旗猎猎作响；

风过，明甲翻动。

时机到了，“放箭”！瞿墨长剑指天，一声令下，身后盾墙掩护着的手执弓箭的士兵火箭上弓，数箭齐发，火一挨到秋日里枯黄的野草，瞬时就燃了起来，再借着风势，很快就蔓延向敌军所在的一方。

敌军主将一看大势不妙，连连大呼撤。可是人哪里跑的过风，顷刻间只听得火海那边传来阵阵哀号，嘶吼不断。

瞿墨静坐马上，看着眼前火海蔓延，面具盖去的脸上，悲喜不辨，只是心里，恐早已悲痛不已，她的心总还是硬不起来。

昨夜与众将议事时就已想到以火退敌，只是念此法太过残忍，又担心风势，故而并未定下此计。直到后来赛统领来访，一句“战场上，只有生死，没有怜悯”，让她做了最后的决定，若是她不这么做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

火光冲天，哀号遍野，明夜国的大军，未动一兵一卒，就杀伤翟人数万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都。人人猜测，那带着面具的年轻主帅，到底是何模样。

只是如此大捷的消息，有一个人是无从知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