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宣衡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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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衡养了几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行动已是自如,他穿上束身装,踩上流云软靴,银色长簪束起满头黑发,精神奕奕,星眸含笑,倒是看不出受伤样。

田蜜秀眉轻轻蹙着,还是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他,担忧的道:“真的没问题吗?”

宣衡淡红的唇角浅浅一弯,很肯定的道:“无碍。”

见田蜜仍紧锁着眉头,像个操不完心的老婆婆似得,他不由一笑,拉了她往外走。

田蜜被动的跟着他走着,不忘跟他约法三章,告诫道:“到了那里,说什么你都不能亲自动手。”

“他们还用不着我动手。”宣衡轻松应着,状似心情不错。

宣衡虽是主家,但他并没有早早就到场迎客,庄园虽是他包的,各项规格也都排得上档次,但是,与众不同的是,门前除了迎宾的侍者,还站了一排排的兵卫。

于是,诡异的场景便出现了,侍者恭敬热情,兵卫冷漠凌厉,完全两极化,弄得宾客们一颗心七上八下。

而说是为感谢他们而设宴的钦史大人,却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但见广阔的厅堂外,一行人徐徐行来,为首那人唇含浅笑,气宇轩昂,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点点流光,在他们中间巡视了一圈,迈步至主位落坐。

此次并非将德庄全部权贵都邀了来,而是有选择的邀了大半而已,这里面,没有徐天福严明等人,却是有柳长青王成在内。

众人慌忙起身,自发行了个大礼,口中道:“拜见钦史大人。”

唇角微微一翘,他含笑道:“免礼。”

众人没立即落座,而是侧身拱手,向着他身边那人道:“见过田姑娘。”

田蜜回一礼,“小女有礼了。”

众人这才落座,只是落座后,这屁股怎么都不安稳。

他们不安稳,上面两人却是安稳得很,宣衡拍了下手,便有侍者捧了酒菜,鱼贯入内,流水一般成列在案几上。

那酒菜,色泽艳丽,醇香扑鼻,由精致的瓷碗托着,光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然而,神奇的是,今日竟无人动筷。

怕下毒吗?田蜜眨眨澄透的眼睛,执起筷子,夹了一夹子菜,放入宣衡碗里。

宣衡笑了笑,在众人隐晦的视线里,坦然的吃了。

如此,这酒席才算正式开始。在众人动筷之时,又有歌舞入场助兴。

田蜜只是看了眼翩翩起舞的舞姬,便伴着动听的乐曲,愉快的闷头吃起了东西。

宣衡知她喜好,见她对舞乐了无兴趣,便给她夹起了菜,致力于喂饱她。

而堂中众人,这时哪有心情看歌舞啊?全都都偷偷瞄着上座,见上座两人这番毫不忌讳的姿态,哪能不明白啊?

原来,田姑娘是和钦史大人……难怪和林微雅没成……不对啊,林家可算是载钦史手上,这莫不是……

奋斗在食物一线的两人,根本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他们就被脑补成了一番爱恨情仇的三角大戏。

但无论脑洞开得多大,脑海里划过面前这人的身影时,他们心尖儿还是会忍不住颤上一颤,什么幻想都飞灰湮灭了。

小命要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无心歌舞,一直如坐针毡,只是见上座那人夹菜太过专心,面容又太过满足,他们没敢出声打扰,这才一直憋着,憋得脸色发青。

不知道是不是田蜜的错觉,她总感觉她放下碗筷之时,他们好像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在宣衡终于正面看他们时,那口气,又紧了。

宣衡唇边带着笑,却不是刚给田蜜夹菜时的那种笑容,虽然浅淡依旧,却多了几分赖人寻味的味道。

宣衡看了眼他们面前没动过几筷子的酒菜,和煦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顿时,一叠声的回道:“不是。”“哪里哪里。”“合胃口,合胃口。”

他却不就此打住,而是追问道:“那又为何胃口不佳?”

这话问得众人呐呐无言,想说,却又心有畏惧。

他们不敢说,宣衡便替他们说了,但见他轻勾了淡红的唇角,轻语一句:“是心中有事,遂寝食难安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掀起了眼帘,漆黑的眼中光芒明亮,就如同月夜的刀光般,直渗进他们眼里。

他们身子一僵,牙关紧咬,挣扎许久,互视一眼后,终由柳长青起身,肃容对宣衡道:“大人,前任税监叛国之事尚未落定,我们确实无心宴席。”

哪想,宣衡却笑问道:“他通敌叛国,你们跟着着什么急啊?

这话轻轻巧巧,却一下子噎得他们哑口无言。

钦史这是,直接把他们逼到了关键地步。

阮天德通敌叛国,他们跟着着什么急?莫不是跟他们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通敌叛国这事儿,他们真是毫不知情。只不过,知不知情,有没有关系,如今全是钦史说了算。

不想再这么心惊胆战下去了,此处没有旁人,柳长青心一横,硬着脖子道:“大人,下官不妨直说了吧,今日席上便是有山珍海味,我们也吃不下去,我们只想向您求一味药,一味可治这心病之药,求您大恩大德,给我们指一条明路。”

说罢,柳长青长身一拜,其余人等也起身长拜。

这还叫直说?田蜜瞅着他们,直叹这官场说话可真是一门艺术,给她多少年,这般迂回婉转的戏,她也唱不下来。

她家宣衡,却也是此道高手啊。

田蜜看着宣衡,见他唇边笑意不减,也不看他们,徐徐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来。

侍者识相的收了案几上的碗筷,呈上文房四宝,退立一旁研磨。

宣衡将卷轴放于案上,缓缓铺开。

随着这抹明黄铺开,那长身拜着的人,纷纷都跪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黄色绫绸,那绸面荡起深浅不一的折痕,祥云瑞鹤随之翻腾,如山河万里尽在手中,一股威仪扑面而来。

他安坐席上,浅浅淡淡的笑着,漆黑的眸子却有几分幽深,少顷,抬起目光,看着他们道:“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条条皆可行,谈不上明路暗路,端看你们怎么选择罢了。”

话音一顿,他又道:“路到这里,都是你们自己走出来,而走到我这里,面前却只有两条。”

他提起案上的笔,涤了一涤,让笔尖吸饱了墨,握笔的手,适时落在黄绫上空。

看着众人紧张万分的神情,他笑了一笑,道:“诸位都知道,我手下之物,一念可让人生,一念可让人死。”

他耳力过人,已清晰的听到了众人陡然粗重的喘息声。

唇角轻勾着,他续道:“如此,你们的生死,便都掌控在我手中的笔中,在我一念之间。”

这话落下,下面的人已经承受不住了,柳长青粗着声音问:“大人说过有两条路可选,且说是哪两条罢!”

“一条,凡与叛国者有牵扯者,行连坐之罪,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淡红的唇且开且合,吐出的,却是珠心之语。

许多人额头虚汗直冒,闭了闭被汗湿的干涩眼睛,深吸口气,睁开眼,眼神坚毅的问道:“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他勾了勾唇,却是忽然唤了个堂中如隐形一般的人,“王成。”

王成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当即煞白了一张脸,直接扣头求饶,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哦不,小人跟那阮天德一点关系没有啊,都是他威胁小人,小人逼不得已啊,求大人明鉴!”

这王成,当真是一点节操都没有。

这厮,若不是自个儿赖在德庄不肯走,他还要费人力去富华“请”他。

至于明鉴,他明鉴着呢,实是太明鉴了。

“王成,你身为富华知县,却擅离职守,久居德庄。”王成本以为他要将他打入叛党之流,却不料他数的却是他这番罪状,这虽被革职查办之罪,但相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他正待要窃喜,不料那人又是一句:“此乃一罪。”

啊?一、一罪?王成直觉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

而那人思路如此清晰,那绵长淡漠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的道:“你擅离职守如此之久都未被举报,可见你勾结党羽,欺上瞒下,霍乱官场。此乃二罪。”

王成匍匐在地上,脸白如鬼,心沉如死水。

其他人听着这详细的定罪,更是噤若寒蝉。

“第三罪,你欺压乡里,鱼肉百姓,大肆侵占良田,非法敛集钱财,搞的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话到这里,陡然凌厉,他手一落,笔尖恰恰触到绫面。

那明黄卷轴上起始的一个小黑点,让众人呼吸为之一紧,生怕他气极乱写。

宣衡的话里,确实带了不加掩饰的怒气,他星眸凛然,语气冷硬,沉声喝问道:“王成,你区区一个九品县令,竟有良田数千亩,家财几十万贯,你告诉本官,你须得为官几生几世,方能累积如此家产?”

“小人,小人……”王成紧紧闭了眼睛,深深垂头,却是找不出辩驳的词来,只把头死死往地上一扣,“小人知罪。”

“王成,你身犯数罪,我却是不能饶你。”宣衡面无表情的对外唤道:“来人,带走。”

即刻便有兵卫前来,拖了王成便走,王成不死心的哭喊道:“放开我,我侄女可是宫中娘娘……”

然而,他这威胁,并没人放在心上,反倒是提醒了他们,这堂中,明面上跟阮天德走得最近的,就是这王成。

王成虽获罪,但从始至终,他们如惊弓之鸟般听得那般仔细,都没从钦史口中听到诸如贿赂、勾结、讨好阮天德这些字眼,从头到尾,钦史没有提到过阮天德三个字,所以钦史这是……杀鸡儆猴。

既然是儆猴,那就没有杀候的意思了,端看他们如何表现了。

堂中消停下来后,宣衡平复了呼吸,神色淡淡。

他凝视着黑白笔尖,目光有些深远,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徐徐说道:“本官初到德庄时,曾在一个小村庄落脚,闲来与农人谈天,竟得知他们所种的庄稼,全都是富贵人家的食粮,而他们绝大部分农人,家中都只有一些贫瘠的边角地。”

田蜜看着看不出情绪的宣衡,眼前忽然浮现出两人初见时那一幕。

那个时候,他便是在与一个老汉论理。

时隔多日,再回想起来,她竟能清楚的记得他那时的模样和声音,记得那年轻人说:“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焉不知这‘世事万变皆有因,世事如棋局局新’,今日万贯家产,他日转头成空。老人家今日辛苦劳作,没准这良田一感动,转头就跟了您姓呢?”

世事万变皆有因,世事如棋局局新。

却原来,这才是他青州之行的真正目的吗?不是要查官员贪墨,只是要还耕于民。

她不止记得这个,她还记得,圣上增税,之所以酿成大祸,正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没有良田,没有收成,纳不起税,不得不弃地而逃。

她都记得,但她不是官吏,管不了许多,但是,他没忘,从一开始就没忘。

田蜜唇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她看着他,眼里满是莹亮的光,十分骄傲。

“王成一个芝麻小官,却坐拥一家人几辈子都吃不完的田产。”宣衡的笔就停在那里,那一个墨点,就如同休止符一般。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案下匍匐之人,幽幽低语道:“一个人,不过两片嘴,要那么多田产有什么用呢?自己吃不完,别人没得吃,增冤孽,减阳寿。你们看王成,贪那么多又如何?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那一句死不带走,语调仍旧平缓,但却如晨钟暮鼓,一下子敲醒了众人——钦史大人,原是想他们交出贪来的钱财与产业?

跟命比起来,这点家产又算得上什么呢?

惊愕中的众人互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猛地叩首,齐声道:“大人说的是,我等深以为然。”

宣衡看着他们,问:“你们可是想好了?”

答声一致,“回大人,我等想好了!”

“那好。”宣衡一直静止不动的笔,忽然间笔走游龙,他目光耀耀的写着,口中却是淡淡说着:“王成有几斤几两本官了然于心,你们情况如何,本官亦心知肚明。你们知道,本官过不久便要走了,但本官还要你们知道,本官虽走了,但本官的眼睛,一直在这里,证据也留在这里,这道圣旨便是界限,谁逾越一步,谁万劫不复。”

话落,笔落,他拿起两边玉轴,翻转过来,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阶下之人看过那明黄的圣旨,闭上眼睛,深深俯首,沉沉四字道出:“谢主隆恩。”

如此,尘埃落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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