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和流程办事是一点没错,但是——”她微微侧了侧脸,澄透的眼眸,转向场外那融入人群的女子,但也只是撇了一眼,便正视着观礼台,沉声道:“规矩和流程一旦被人利用,就容易出错。”
兵马司长史再次茫然的看了周围,在看见周围更加茫然的神情后,不由倾了倾身,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田蜜也没有掉人胃口,拱手道:“大人,国之律法都可能有漏洞,一场赛事的程序和规则,又怎么可能完美无瑕?一旦某一处有了缺口,那么,即便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有心之人也会有空子可钻。”
国家的法律有没有漏洞,他可不敢跟着她说,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内容,但是她此言,确实不无道理。兵马司长史摆出架子来,道:“你继续说。”
“既然问题出在场中参赛者身上,那我们不妨就此来推上一推?”田蜜试探询问,见兵马司长史沉呤,她又道:“大会虽然纷繁复杂,但细碎的,反而是旁的,有关参赛者的流程,还是较为简单的。”
虽然整个大会需要注意的问题很多,但如她所言,琐碎的都是事前事后的一些杂事,到了场中,就是一个各方面密切配合的事儿,程序不算复杂,就是得提心吊胆,这撸一撸,倒不算耗时。
兵马司长史看了台下长身玉立的某人一眼,点头道:“姑娘请说。”
“多谢大人。”田蜜颔了颔首,抬起头来,她并没有看观礼台,也没有在意身旁之人,而是双手规矩的拢在身前,小压着步子,看着在场之人,提高了声音道:“按照大赛程序,参赛者需提前一刻钟到场,集合后,各自在场上活动,在此期间,他们所有行为大家都有目共睹,并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众人果断摇头。
田蜜脚下不停,走了两步,又道:“时辰到后,由兵马司的长史大人宣布开赛,这更是完全没错吧?”
宣布的时间点无误,又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能出什么错?众人仍旧摇头。
田蜜点点头,再道:“开赛后,就更没有旁的事儿了,两队你来我往,由观者监督,判官断定胜负——判官是军中人士,长史大人能担保他吧?”
兵马司长史毫不犹豫的道:“本官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判官行事公平公证,赛事评分也完全真实合理。”
观众席上的人都是长了眼睛的,其中内行也不少,自然都可做见证。此刻,他们都纷纷点头,澄清判官嫌疑。
她看着众人越皱越紧的眉头,继续说到:“在一个,按规矩,参赛者不可中途离场,倘若实在有特殊原因不得不离开一会儿,所去之地也十分近,且有兵卫陪同看护,不存在什么问题。”
虽然说得含蓄,但众人都知道,上场后,就只有小解才允许离场一会儿的。昌国对蹴鞠十分看重,因此比赛也相当严格。按理,不应该出什么问题。
可偏偏,那姑娘就是那么的笃定。
众人齐皱眉,费解。
田蜜却在此时微微一笑,笑意浅淡,却并不柔软,眼睛明亮的有些凌厉,她道:“那么,抛却这几条,从比赛开头到结尾,角逐也好,休息也罢,参赛者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众人思索着点头,兵马司长史却道:“照姑娘如此说,那就更没有什么问题了,此事根本与他人无关,成败只关乎个人。”
田蜜一笑,颊边的梨涡露了出来,她澄亮的眸子看着兵马司长史,笑着道:“大人可别忘了,场上休息的时候,还与他人有关呢。”
兵马司长史眉头皱了起来,田蜜没理,笑着继续道:“大人公正严明,大人的人亦尽忠职守,只是大人和大人带来的人,即便布满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守住了每一个关卡,严监密控,目光如炬……也毕竟,不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是?”
这话里,似乎有点说道,众人点头。
“便是他们喝的水,本官都叫人严格把过关!”兵马司长史如此一句后,下颚一抬,沉声喝道:“来人,把伺候的人都带上来,让医师再查验茶水——等等,把能查验的都查验了,切莫落了分毫!”
他想说的,分明是——切莫落人口实。
兵马司长史这话,显然是包含怒气。
田蜜心知肚明,却只端端站着。
倒是她旁边的某人不着痕迹的靠近,装作闲聊的模样,轻声道:“休息之时,我虽喝过水,但我也略通医理,并不认为那水有问题。便是巾帕,也并无异常味道。那按摩之人手法也很娴熟,十分舒服。以上这些都没有不妥,除此之外,可就没旁的了。”
田蜜闻言,只是笑,笑得寒光闪烁。
她当然知道,那人做事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尤其是下药这种事儿,更无意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正那人出手,是简单粗暴也好,是迂回曲折也罢,都务求干净漂亮,无迹可寻。然后,她还是那个高坐云端的仙子。
但是,没留下蛛丝马迹,并不代表没存在过。
思及此,田蜜收回神,她见宣衡面上虽有一丝好奇,却没有担忧之色,不由挑了挑眉,眼珠子一转,道:“倘若我真的只是在无事生非,你又当如何?”
“你便是无事生非,也是为了我。”这话,脱口而出。
说完,见那姑娘些微呆愣的表情,他亦震愣了一下,但到底是个玲珑人,神情当即就是一变,但见他眉眼一软,漆黑的眸子染满了笑意,浅声说道:“你既开了头,我自要结个尾。”
为转移注意力,他又低声道:“再仔细看看这场中,没发现什么吗?”
田蜜环视一圈,还真没发现什么,她回头,疑惑的道:“没有啊,如兵马司长史所言,防守很严密……”
眼中光芒一闪,她忽然止了声,呆呆看了那漆黑的眸子片刻,然后如他般,笑了。
军队的行事作风,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不消一会儿便将人都提了过来,并一并请来了为应对大会意外情况而早就准备好的医师。
医师对参赛者用过的所有东西进行查验,兵卫则当场搜那些侍者的身。
结果是,别说喝的水十分地干净,便是汗巾都没分毫异样,那些侍者身上,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藏污纳垢。
结果出来,举众哗然。
田姑娘,竟然真的闲的无事去干扰官府行事吗?这姑娘,什么时候如此糊涂了?
人群中,云子桑紧握的手,松了。她透过幂篱,定定的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目光有几分轻嘲。
她还以为她真发现了什么,原来也不过如此,她行事,岂会留下证据来让人抓?必要让明面上没有一丝破绽,万无一失。
只是奇怪的是,面对这样的结果,那姑娘,似乎并不意外?
云子桑也困惑了,而此时,兵马司长史开口了。
兵马司长史溜圆的眼睛顿时瞪着田蜜,语气十分不善的道:“田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
让人意外的是,场中那姑娘不止没有认错,反而勾唇一笑。她并没立刻回答长史大人的问话,而是侧过身,笑着对那医师说道:“大夫,您好像忘记一个人了。”
错愕,不止是医师错愕,全场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医师茫然,问道:“不知姑娘指谁?”
“正是这位钦史大人。”田蜜笑指宣衡,言之凿凿地对错愕在场的医师道:“钦史大人感觉腿不太对劲,不动的时候正常,正常走动也并无不妥,便是伸缩活动也没问题,但偏偏在要使尽全力的时候,会有一丝抽筋般的疼,但疼过,这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倒像是错觉似得。”
还有这么悬的事?更悬的是,钦史大人自己都没说出来,田姑娘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可看的清楚,钦史大人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诧异。
这是怎么做到的?神机妙算?未卜先知?透视眼?
田蜜当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步吗?她没参与过赌球,但前世,她师兄却为一些大佬操过盘,非官方认可的那种。所以有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她也有所耳闻。赌球往往涉及的腐败洗钱诈骗等先不消说,单说与此相关的情况。
球场上,有些看起来明明必胜或必败的局势,球员有时却会出现各种‘意外’,使结果让人更为意外。很多观众怀疑球员是不是故意的,亦或者,是谁谁授意,但其实,越是大型的赛事,越是关系各自队伍、公司、区域,甚至国家的荣耀,多少金钱厉害关系能收买这荣耀?
所以,有时利益关系兴许会影响到球员,但有一种,却是跟球员毫无关系——要你输,根本无需征得你的同意。
就如同宣衡,即便田蜜说的他确实都感觉到了,但在当时,排除任何因外力造成的可能,他怕是认为——都是因自己甩腿时太过用力,拉伤了筋骨,所以,第一次偏了,之后也没能恢复状态,加之对手又不弱,输也就不奇怪了。
赛场那么激烈的环境,除非分外明显,参赛者哪有时间去疑神疑鬼?大多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事后也大多忘了,即便还感觉不对,也都无迹可寻了。
是以,许多卑劣的手脚,就这样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的赚得盘满钵满。
田蜜忍不住斜了那头顶幂篱独树一帜的人一眼,眼神冷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