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未关紧的窗缝间溜了进来。
她埋头在双膝间的娇小身体仿佛在风中颤栗一般。
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下她压抑的哭泣声。
直到,眼睛传来一股涩意。
直到,她的哭泣只剩下呜咽声。
直到,眼泪再也不可能从眼眶里面流出来。
她看着床头柜上那一瓶安定药。
苦笑一声,就连药也失效了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睡前吃了两颗。
为什么还会惊醒?
为什么还会绝望?
抱膝坐在床边。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平时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苦楚就会从四面八方侵袭到她血液里面、骨髓里面。
她抬起手,借着月光细细观详着。
美容师说得果然一丝不假。
她手上的几个小伤疤正以惊人的速度痊愈着。
当黑色的痂皮褪去。
一个个小红疙瘩一点一点长出新的皮肤组织。
然后,慢慢地与旧的皮肤融合。
根本看不出那些疤痕曾经留在她手上的任何痕迹。
她什么都可以忘却,可血浓于水的父母亲情要如何忘却。
一闭上眼,脑海里面就会闪过爸妈死不瞑目的模样。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为什么?
为什么要单独留下她?
借着月光的照耀。
白色的枕头上赫然静静躺着一小撮她的黑色头发。
以及,一片**的痕迹。
她若无其事地将掉落的头发捡起,扔到垃圾桶。
她知道,她的心病了。
病得很严重。
失眠,焦虑每天每夜伴随着她。
一躺在床上,她就开始不停地做恶梦。
整夜,整夜,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
她似乎总在半梦半醒中听到这种若有若无的钢琴声。
她赤着脚下了床,旋开门。
客厅里面,一个黑色的身影侧对着她,正坐在钢琴边。
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这架钢琴时。
问他,是不是会弹钢琴。
男人撇撇嘴,淡淡地应了一句,哦,这是他拿来炫耀财富的摆设。
原来,这不是摆设。
她似乎永远也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又或者,她从来也没试图去真正搞清楚。
他们就像是人生旅途中偶然间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住宿客。
陌生而又贪恋那一点点温暖。
在这个大房子里面,大多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交集。
最多的是沉默。
他经常会看着某一处发呆。
好多次,当她一回头。
发现他突然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她以为他在望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身子僵硬了半天。
直到她的身体麻了,她挪动了一下身体。
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动。
她这才明白他的眼神并没有焦距。
很多时候,他望着窗外,一望就是一整个下午。
好几次半夜起来上洗手间,她看到阖着眼半躺在沙发上的他。
她以为他睡着了。
从房间里面拿了毛毯给他盖上。
然后,他会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双眼。
他的眼神里面有太多她不懂的东西。
她无意去探测原因。
也不去问为什么。
就像某天早上,
他突然将那瓶安定药拿给她一般。
他从不限制她做什么,仿若有她没她,他的生活并没有改变。
而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只要他发出命令,她便照做。
可她却并不排斥这种生活。
有时候,自己的人生由别人来做主,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朝他的方向走近一步。
月光下的贝毅,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真丝睡袍。
似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遮住他的额头。
留下一片青影。
黑色的身影与白色的钢琴融合成一个整体。
就像琴键上的黑白双色。
似乎本来就应该那样。
他的全身仿佛被一股黑暗和阴沉的气息包围着。
特别是那一双棕褐色的眸子太深,太浓。
似乎总闪耀着太多的东西。
可不知为何,望着那对眸子,她脑海里面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却是澄澈。
她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并排坐在椅子上。
眼神放在那流动于琴键之间的大手。
他的十指很漂亮,指骨深刻清晰分明。
指甲修得平整、整洁。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依旧专心地忙着十指飞扬。
又或者,他发现了。
只是,执拗地要完成手上的工作。
音乐流淌在房子里面,连一丝停滞也不曾。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或缓或急地敲击出音乐。
这是一首她不懂的曲目。
可她却听出了这首曲子里面包含的躁动和不安的情绪。
以及,掩藏不住的忧伤。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闭上眼睛。
任音乐将他们包围。
任忧伤将他们淹没。
今夜,就让两个寂寞的灵魂依偎在一起。
今夜,就让他们来救赎彼此。
今夜...
只是今夜...
那一夜开始,李昕便搬到了贝毅房里。
很多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就这样各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又或者背对着背,各自陷入沉思。
然后,李昕会起身泡两杯牛奶,一人一颗安定药。
无关乎欲望。
两人就像在大海中陷入迷途的航行者。
互相倚靠。
互汲温暖。
有时候,他会莫明其妙失踪三五天。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抱着老麦一整天。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可她却望着窗外。
然后在某一天清晨她醒来时,会发现他就睡在她身边,好像从未离开过。
傍晚时分,李昕正在浴室给老麦洗澡。
洗到一半,门铃声响了起来。
打开房门的李昕与外面的男人面面相觑。
男人长得很高大,最少有185公分,五官清朗俊逸,再加上小麦色皮肤,看起来非常健康和阳光。
"HI..."男人手中拿着一支红酒,打了一声招呼,"你好,抱歉打扰了,我是新搬来隔壁的邻居欧阳烈,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李昕淡然地点点头,住得起花样年华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等一下,欧阳烈?
她猛地抬起头,这世界不会这么小吧?
李昕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独自震惊中。
看到她目不转睛的盯视,男人扒扒头发,不太自然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面熟。"
说完了,又尴尬地补充一句,"呃,这绝对不是搭讪。"
李昕回过神,轻叹一口气,唤了一句:"班草。"
欧阳烈瞪大了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昕,突然灵光乍现,惊呼一声,:"你...你是李昕?"
看到欧阳烈比自己还要震惊,李昕低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真奇妙!
欧阳烈看着那一抹宛如百合般清雅的笑容。
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夹杂着一丝狡黠。
一如当年,一如昔日。
忽然就觉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老天,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吗?
"进来坐坐吧!"
李昕让开房门,从鞋柜里面拿出一对拖鞋给欧阳烈。
欧阳烈看到整齐放在玄关处的男式皮鞋,眼神忽然就黯了下来。
她已经嫁人了?
"你先生不在?"欧阳烈试探性地问。
李昕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贝毅的关系。
说她单身?
或者说她是离异身份?
每一样似乎都不适合回答。
既然这样,干脆便不解释。
"他出差了。"
欧阳烈的眼神更黯了,他始终是迟了一步吗?
他将红酒放在餐桌上。
刚坐到沙发上,一个小东西就窜到他脚下,朝他咧牙呲齿。
低下头,看到浑身湿淋淋的小黑猫。
从厨房里面端着咖啡的李昕见状,喝斥一声,"老麦,听话!"
"对不起,是我家的猫,它太顽皮了。
欧阳烈的裤管那里已经被老麦蹭出一圈水渍。
男人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用眼神凝视着老麦,双手极有经验地抱起它。
李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你是兽医?"
欧阳烈挑起眉,绽开一抹神秘的笑容,"也不完全是,我有时候医动物,有时候也医人。"
李昕只当是笑话听过。
两人又聊了一些初中时候的趣事。
原来欧阳烈也在她转学不久就跟随他父亲移民到美国去了。
欧阳烈是一个博古通今的男人,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李昕也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男人眨眨眼,"知道吗?李昕,那时候班上超过一半的男生都喜欢过你。"
"都是小孩子玩过家家。"李昕也调皮地眨了回去。
欧阳烈笑意未减,似真似假道:"而且,那时候,也包括我。"
李昕听到这儿,脸上不是惊讶,不是害羞,却变得神情淡漠起来。
因为他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纪佳佳。
欧阳烈是一个非常体贴和风趣的男人。
看到李昕不自然的表情,顿时就止住了这个话题。
抬腕看了看表,起身道:"晚了,我先告辞了。"
他并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既然她已婚,纵然再心动,他也没有拆散他人婚姻的打算。
李昕敛下心神,她和纪佳佳的事情,实在是没必要牵扯到他。
"要不,今晚留下来吃饭,就当是老同学聚餐。"
"好。"欧阳烈愉悦地答应。
他是个成熟男人,早过了爱一定要占有的年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