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咫之战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曾经被屠戮的风国能否反败为胜,压倒咫国,泱泱咫国能否制服它的附属国,重树威信于天下。街头巷议,猜测纷纷。但是关于咫国王朝的流言蜚语像蛀虫一样侵蚀人心,让人心寒,背离咫国,同情风国。
咫国士气不振,尽管江浸辰带兵在前线,战术诡谲,与风国抗衡不成问题,但却抵挡不住人心的流失,征募兵卒越来越费力,粮草的供应越来越迟缓,咫易渊安抚民心,对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深表痛心,同时体恤民情,承诺轻徭薄赋。暗地里下密旨严词命令各地官员集中所有力量,加紧征兵,调动粮草以战事为重。
但是形势所迫,他不得不进行即位后的第一次亲征,鼓舞士气。
深夜的咫宫,幽暗而寂静,相反的冷宫的宫殿里燃着微弱的灯火。咫易渊枕在雅瑟腿上,闭目养神,摇曳的灯火映得光影在他脸上跳动着,忽明忽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日出发。”咫易渊开口,平静地说。
雅瑟看着咫易渊的脸,抚摸着他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闭着的双目,她多舍不得放手,可是一天天时间流逝,终于要走到最后,终于还要面对。
她扶起咫易渊,起身慢慢走到殿中央,“我还没为你跳过舞。”她抬眸看着咫易渊,眸中亮晶晶的,不知是泪还是烛光的倒影,眼波流转,千言万语都在寂静的空气里漂浮,化作一缕青烟。
她轻旋慢转,衣袂飘飘,无声的舞着,轻盈地如黑夜中飘忽的影,柔软的身姿,衣袖掠过的风声。咫易渊坐在床上,两边是幔帐高悬,帘幕静垂,他凝眸看着雅瑟,为何总有一种悲哀的气息挥之不去,为何他们无论怎么走下去,都仿佛一首谱好的哀歌,要凄凉收尾。这种隐隐作痛而无法言说的忧伤,抓也抓不住,理也理不清。
一切都是那么专注,像是忘记了时间,漫漫长夜永远没有尽头。
一曲舞罢,雅瑟翩然走到咫易渊面前,跪在他膝边,抬起头,气息有些乱,“带上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咫易渊,柔弱的她此时不容拒绝。
咫易渊俯身抱住她,“自然要带上你和皇儿,留你们母子在宫里我不放心。”他在她耳边喃喃地说,呼吸交缠,雅瑟紧紧地抱着咫易渊,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清晨,偌大的皇宫整装待发,雅瑟一身男装,隐秘随驾而行,小皇子在雅瑟的马车里,出了沿途照顾他们的小东子和岸芷,其他人都不知道皇上身边带了女人和儿子。
咫易渊一声令下,仪仗出行,在微弱的晨光下缓缓行出皇宫。
寂寞庭院,阶上积雪几许,廷妃披着洁白的斗篷,在楼上眺望着长长的队伍,空洞的眼神,苍白的面颊,也许就是生离死别,他却就这样走了,忘了自己,连告别都没有。她转身下楼,身后咫易渊的亲信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回头凄然一笑,“他都不要我了,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
咫易渊派七位阁老监国,亲率五十万大军到术州与江浸辰会合,沿途慰问各州县的咫国人民。经过长途跋涉,一个月后,来到术州。
前线和后方大不相同,后方还是一片太平繁荣景象,战争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店铺的炊烟还是在清晨准时升起,集市还是如往昔一样人来人往,些许不同的是茶楼上人们或兴致勃勃,或忧心忡忡地讨论战事,不过也是说说而已,战火离这里还远着呢。
到术州的前几天,一切都不同了,人烟渐渐稀少,人的脸上也渐渐露出苦痛忧虑之色,路上接驾的百姓衣衫也越来越朴素,眼中流露出对外来的恐惧,整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中,担心前线自己的丈夫儿子,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那种渺小而无奈的忧虑让人心生怜悯。
有时夜里行路,会遥遥的望见遍地坟茔,清冷的月光陪伴着千千万万无名的魂魄,多少人梦断边关,多少人道别即成永别,多少人从此把回忆埋在心底,浑浑噩噩地在世上走下去。仪仗静静地走着,所有人都沉默着,雅瑟坐在马车里,揉着麻木的腿,和岸芷相对沉默着,小皇子沉沉地睡着,他倒是乖巧得很,从来不哭。
雅瑟和岸芷每天心惊胆战,时不时看他是否尿了,饿了,生怕他哭起来让外人察觉。皇上亲征,带着儿子随行总会让人猜测是否是逃难,况且最重要的是防备有人图谋不轨。
终于到术州了,雅瑟轻轻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周围空阔的原野,白茫茫的大雪,没有人烟,冷风吹进来,灌进她的领子,她没有感觉,只觉得心跳的凌乱。
传令官纵马前后奔跑着,穿梭于军中高声喊着皇上的命令,“传令!顾建率部往延州!”“传令!吴天勤率部往泉城!”“传令!……”
大军缓慢地前行着,接到命令的将军按照作战计划,带着兵和粮草纷纷到各地支援。一队队人整齐的脱离皇上的大军,像离开雁群的大雁,井井有条。
进入术州,遥遥的就听见士兵的操练声,马嘶声,奔跑的马蹄声,望见扬起的尘土,坐在阳光下修养的伤残士兵,前几日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两军刚刚休整了一天,雅瑟在帘后静静地看着衣衫破败的伤兵,面上都是尘土,疲惫地坐在墙根下,麻木的表情,有的断了手,有的拄着拐杖,所有人都怔忡地混着时日,没有人会去打算明天干什么,以后能不能回家,因为没有人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在战场上,大家都不拥有明天。
风国的人民也是如此吧,战争,就是生灵涂炭,就是用昂贵的方式来解决双方的固执。
雅瑟叹了一口气,岸芷靠在车里,干脆地说:“都是咫国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雅瑟说:“谁都有父母子女,怎么不同情他们。”岸芷摇摇头,“谁让他们杀风国人,杀我国人的就是该死。”
雅瑟回头看着熟睡的小皇子,“等你心里有了牵挂,不管风国咫国,都会觉得不忍,因为你知道他们的亲人是什么感觉。”她看了看岸芷,“过去我也会为达到目的,毫不吝惜别人的性命,可现在我越来越狠不下心,不愿伤害别人就像不愿让别人伤害我爱的人一样。身为人母,为了孩子也要少作些孽。”
岸芷伸手把车帘掖好,有些担忧,有些警告地说:“心软不是好事,对我们来说,心软只会让自己更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