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瑟好像漂浮在空气中，空荡荡的没有着落，是她空了么？她的心空了么？一只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小时候睡懒觉时，父皇会在床边看着她，摸摸她的脸，而雅瑟总是讨厌被打搅，懒懒地哼一声翻过身再睡了。

父皇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男子，尽管千万人都争着讨好他，都匍匐在他脚下，父皇永远是淡然不为所动的，尽管多少将相之女甘愿在后宫做侧妃，父皇从未说过选妃之事，母后常遗憾没有给他生一个皇子，父皇总是宠爱地笑笑，好像耐心地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常看着玉箫和雅瑟说，女孩子哪里比不上男孩子，朕的公主，一样可以继承江山社稷，一样可以和男人一样做风国的王，庇荫我风国的子民。

父皇，我让你失望了，我是风国的叛徒。雅瑟混沌中模模糊糊地看见父皇跌跌撞撞地走来，浑身是血，指着自己：“叛徒！叛徒！”

她浑身一僵，猛地惊醒，感到衣衫冰凉，已是一身冷汗，她转了转脸，贴在温暖的手心里，“浸辰，浸辰……”

她闭上眼睛昏昏睡去，为什么是江浸辰，为什么他永远对自己这么好，她欠他的，而咫易渊欠她的，这循环往复的债，永生永世都还不完。

咫易渊看着沉沉睡去的雅瑟，苍白的脸颊，瘦得尖尖的下巴，陷在床里，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她是一只失去尖牙利爪的小狐狸，无力地躺在那奄奄一息。可是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她叫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无法忘记。咫易渊刻意没有叫人去查雅瑟和江浸辰之间的种种，他不想知道，他怕自己会无法释怀，他知道江浸辰有多爱这个女人，这个咫国第一谋臣会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之间会有怎样刻骨铭心的回忆，那是不属于他的，他也害怕了解。

可是终有一天，一切就这样展现在他眼前，她叫着江浸辰的名字，他躲闪不及。近半个月的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所有人都奇怪皇上为什么回朝比安抚灾民还急，不是应该安抚完了轻松反朝么？他的焦急只有他知道，在廷国的一切应酬仪式他无法拒绝，只有结束了，冠冕堂皇地告辞了，然后整个仪仗落花流水地奔回来，来到床边，还是迟了两天。

他回到这皇宫就径自来到来仪宫，宫里悄无声息，却无从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宫女快步地进进出出，端药，拿毛巾，香薰净化这凝滞的空气。

他看到她，喜悦又心疼，现在呢，岸芷抱着小皇子过来，咫易渊接过，暂时忘记了不快，看着儿子粉嫩的小脸，沉睡的憨态，他不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滑过他的脸颊，轻轻捏了捏他的拳头。笑容在他脸上漾开，如果那女人是慢性的毒，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解药。

小东子过来，小声道：“皇上……”咫易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东子赶紧收了声，比划着，该更衣了。咫易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要换一下了，弄脏了孩子的襁褓，他不由把孩子拿得离开自己一点，递给了岸芷。他下意识转身想去看看雅瑟，却守住了脚步，她静静地睡着，什么也不知道，咫易渊收回目光，走了出去，小东子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

咫易渊沐浴更衣后，先来到御书房，刚走到门口，江浸辰站在里面等他，一袭白袍，风神俊秀的背影，有着让人目不转睛的魔力。咫易渊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进去，为什么每一步会这么重，他摇了摇头，道：“这几个月有什么事。”

江浸辰把一些公文往桌上一放，“国内最大的事应该就是皇子诞生了。”咫易渊不由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可逃不过江浸辰的眼睛。江浸辰吐了口气，“恭喜。”

这时他庆幸当时没有再犹豫，而是抱起雅瑟去找太医，不然他就做了这辈子第二件后悔的事情。

咫易渊沉默了一下，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是他唯一相信的人，虽然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在任何事上完全放手依赖江浸辰，但江浸辰是离他真心最近的那个人。咫易渊第一次感到隐瞒的压抑，他坦白道：“是她，她还活着。”

江浸辰释然地笑笑，他眉头一挑：“你终于说实话了。不过她是死是活，都是你的事情，你既然愿意惹祸上身，我就索性抱臂看好戏了。”

咫易渊紧绷的表情松懈下来，懒懒地靠在龙椅上，潜藏着一种雍容华贵的王者气势。江浸辰递上奏折，“这是我的奏折，南方大旱，风国虽然是奴隶国，但是毕竟也是咫国的奴隶，是咫国的子民，不应逼得太紧，这是我写的各地调运粮食的计划，运到风国，可以安抚民心。”

江浸辰说着，感觉到有凌厉的目光刺过来，他心里一沉，再定睛一看时，咫易渊正低头看着奏折的封面，没有打开的意思。那道目光是哪里的呢？他心里短暂地疑惑了一下。

咫易渊推开奏折，看也不看，“将其他地方的粮食运到风国定会激起不满。让风国人感激我，不能以让咫国人怨我为代价。”

“不管风国咫国，他们毕竟都是生命，不能这样束手束脚见死不救。”江浸辰知道这样很难，可是有时千万人反对的事情偏偏是应该做的。咫易渊揉了揉额头，对他说：“这几日我是这样打算，肯定不能以朝廷的名义运粮过去。不如放贷吧，国库出钱给他们买粮，以后加倍还清。对待奴隶总要用另一种方法。至于到底用了多少钱，说得过去堵得上别人的嘴就好。”

他英俊的脸上也有解不开的郁结，他尽力了，明则是乘火打劫，翻倍利润的放贷，实则是雪中送炭，他对外宣称的数字也许还不到国库出钱的十分之一。

江浸辰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这对帝王来说是一件不能再愚蠢的事了，咫国风国都不讨好，但是最起码救了一国人。

“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善心。”江浸辰不禁夸了咫易渊一句。

“被你们这些大善人逼的。我若不做点什么，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被你们骂死。”咫易渊苦笑道，他这次着实做了一桩大大的蚀本买卖。

江浸辰眸中精光一闪，逼近咫易渊，“真是奇怪你怎么会做这种决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来听听。”

咫易渊头一扭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咕哝道：“我做件好事有那么难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