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寿宫在初秋的天高云淡下显得有些冷清，北雁不时飞过，在天空中投落一抹剪影，剩下的时间，就只有落叶偶尔打破凝滞的沉默。旁边的来仪宫如大鸟的翅膀，簇拥在来仪宫旁边。

一年多以前的那个盛夏，是来仪宫最热闹的时候，咫国美丽的皇后初初到来，像从天而降的凤凰，得到先皇百般宠爱。短短的一个月，来仪宫夜夜灯火通明，笙箫不断，宫婢捧着各国的贡品穿梭于咫御天的御书房和来仪宫，皇上的龙辇也只穿梭于这两个地方。

皇后永远是巧笑倩兮，顾盼生姿，精致的妆容，流光溢彩的衣裙，纤纤玉手捧着杯盏和皇上调笑，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不论是低头含笑还是放声大笑都能让君王目不转睛，皇上似乎见到她心情就格外的好。

现在的来仪宫蓦地空旷了许多，皇后变成了太后，从来仪宫搬到了启寿宫，上朝退朝还是依然，只是朝代更迭，昔日佳人已是明日黄花。

启寿宫里，雅瑟没有一丝从浪峰到波谷的落寞，此时的她正俯身专注地画着一幅山水，瀑布和白云从高高的山峰间倾泻而出，飘逸而磅礴，她长长的头发用一条丝带随意地系了，垂在腰间，额前细细的碎发映衬的面颊更加洁白。

脚步声响起，不是岸芷。已经很久没什么人来这里了，雅瑟头也不抬，依旧专心的思忖着何处落笔。

“好心情，为何不出去走走？”

雅瑟放下笔，左右看着那幅画，道：“启寿宫向来萧瑟，没料到皇上大驾光临，伺候不周，请皇上恕罪。”

“朕担心太后整日在这宫里会闷出病来，所以建议太后在宫里到处走走。”咫易渊走近雅瑟，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嗯，不错的提议，一切都凭皇上安排。”雅瑟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优雅地回应。

“深宫之外的人恐怕还没见过太后的样子，不如就给他们这个福分。”咫易渊边说着边向殿外踱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无比遗憾地对雅瑟说：“江浸辰刚刚对朕提议，要处死太后。”

“你舍不得。”雅瑟斩钉截铁地说，眼帘一撩，幽幽地看着咫易渊，咫易渊身体微微一僵，没人察觉。

“游戏还没结束。”雅瑟嘴角一弯，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脸上满是稚嫩的期待。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嗜血的残酷。

咫易渊慢慢地眨了眨眼，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笑，笑容里是千年不变的冷。

偌大的皇宫像一座城市，中央是上朝的大殿，御书房，皇上常出入接见大臣和各国使者的地方，后面及左右翼是后宫，外围是歌姬舞姬和高级的宫女住的地方。最外围，就是浣衣房，宫绣房，负责卫生的宫人和低等侍卫的住处。

此时的雅瑟就在浣衣房的洗衣桶前，抬起胳膊擦着汗，继续弯下腰洗了起来，旁边还堆着小山似的衣服。

她纤细的手指浸在水中，秋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幸好她不是苍白虚弱的闺秀，这些年的奔波比现在困窘的状况她都经历过，如今只是做些体力活，倒是难得自在。

想着想着她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只是不知道岸芷现在被怎么折磨，如果也是洗洗衣服，吃点残羹冷饭，那真的是咫易渊的恩赐了。

这时头上挨了一击，雅瑟回过神来，转头看去，一个年轻的宫女叉着腰，“喂，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洗！”

雅瑟对这多管闲事的人懒得说什么，便低头继续洗衣服。宫女越发嚣张，昂首阔步从雅瑟洗好的几件衣服上踩过去。

雅瑟瞄了一眼衣服，淡淡地叫了一声：“嗨。”

宫女回过头，挑衅地问道：“怎么？”

“没什么，我会好好洗的。”雅瑟慵懒的眸子里突然闪了一道精锐的光芒，从宫女脸上扫过。宫女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发冷，那道目光转瞬即逝，她眨了眨眼睛，再找不到什么，咕哝着转身走了。

累了一天，胳膊酸得抬不起来，雅瑟吃过饭，还没打个盹，就有老嬷嬷过来，“跟我来，晚上要赶着给太后她老人家做新装。”

雅瑟自嘲地一笑，跟着她走进宫绣房，里面灯火通明，十几个绣娘不知已工作了多久。她们的手中缝制的是天下最华丽的衣袍，她们却连一个完整的觉都睡不了。雅瑟来到一个空位坐下，一个绣娘过来，简要地指点她。

雅瑟打起精神，埋头绣了起来，已经好久不动针线了，原来在墨国宫里曾经给墨离绣过一个荷包，这是她最有耐心的一件作品了，本来过去做公主时她是没什么毅力的，都是让宫女帮自己绣好作业，交给女工师父。

只是她从没看见墨离带过那个荷包，是啊，堂堂一国之君，所有的东西都摆在他手边伺候着，随身带荷包做什么呢？

咫易渊斜靠在龙榻上，就寝前的一大乐事就是听这个太监汇报。

“……洗了两桶衣服，现在在宫绣房。给她送的饭都吃了，据说有的时候在发呆，很少说话。”

咫易渊躺下，闭上眼，陶醉地说：“不急，朕有的是耐心。”舒服地翻一个身，沉沉睡去。

又一个和衣服为伴的下午，雅瑟睡眼迷离地搓着衣服，那个小宫女又路过了，雅瑟看到她就头痛。这几天她隔三差五就跑过来，不是踢翻她的饭，就是故意把雅瑟洗好的衣服弄脏，再不就是冷嘲热讽几句。

果然，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雅瑟警觉起来。

“哼，你就在这洗衣服吧，我没时间管你，今晚宫里的宴会，我要过去侍奉了，也许我快离开这鬼地方搬到后宫侍奉妃嫔了。”她得意地笑着。

“这里的宫女怎么可以去后宫？”雅瑟有些奇怪，这些最下等的宫女根本连进内宫的机会都没有。

“我买通了御膳房的老嬷嬷，传膳的一个宫女病了，就有我代替。”

雅瑟觉得很可笑，讥讽地说：“那恭喜你了，真是羡慕。你一定会博得太后欢心的。”

宫女飘飘然地走了。雅瑟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雏儿，无奈地笑笑。

一个太监走过来，“皇上有请。”雅瑟把衣服扔到水里，什么也不问，站起身跟着太监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