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他告个别。”
她说完,卓不凡哼了一声,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是为了夜煞。,这次之后她就彻底的离开了,不会再影响我,我感觉的到,她希望见一见。”
卓不凡不吱声,看她一声叹息,才垂着眸子同意了。
云姜是有罪的太子,将皇帝软禁,不顾父子之情,等不及要篡位,不是因为慕容鐟给了他帮助和底气,而是因为,他听到了皇帝的话,西岐老皇帝本来就对二皇子云黎很是喜爱,最近因为云姜的几件事情除了纰漏,他当着重臣的面责骂云姜心胸狭窄,难成大器,甚至透露出对云黎的欣赏,将二人拿来对比。
云姜岂能不气?这才头脑一热,去寻云黎的麻烦,哪知道只找到个假皇子,真的云黎不知所踪,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出逼宫的事情来,他本身就在朝中有不少的追随者,这些年他是西岐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对云黎,云青打压的很是厉害,朝臣多也是将他当做储君来对待的。
除了几个保皇党义正言辞,甚至以身殉国来反对他此举之外,其余人等半推半就,也就承认了他的地位,只是太子即位的诏书需要传国玉玺,这是西岐历来的规矩。
西岐皇帝也不是个吃素的,传国玉玺只有在新皇即位,新旧更替的时候才有用,他哪里会放在寻常能找到的地方?
这才给云姜造成了些麻烦,拖延到司家军打到岐中来。
再加上云姜突然患病,日益消瘦,夜不能寐,犹如鬼魅缠身,处事不能全神贯注,性情暴躁,也拖了不少时间。
才扭转了局面,云姜别说统领他手中的人马抵抗和登基了,他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几乎去了大半条命,陷入癫狂,太医找不出病症,鬼医孟一昶趁机开溜。
因一时之气引发的西岐太子逼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卓不凡带着明镶走进昔日的东宫,皇帝重掌朝政之后,忙着处理军队,政务,只将云姜这个儿子关在了东宫,软禁了。
云姜未死,明镶也不觉得心口疼。
对此,卓不凡的解释是,只要她不认为自己是夜煞,自然无事,夜煞的那些记忆与她何干,她只是对夜煞和云姜的故事知情而已。
此番解释,明镶很快就接受了。
太子东宫,禁军重围。
宫殿内满是萧索之气,和不久前明镶进宫看到的情形完全不同,一派衰败之气,就连殿内的花都是颓靡之气,蔫巴巴的没有精神。
也没有宫人走动,穿梭其中,没有人气。
卓不凡拉着她的手,进入正殿,往正殿后的一个小门穿过去,这才闻得一点声响。
是女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还有孩子的哽咽之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显得有些阴沉恐怖。虽然此时艳阳高照,这里就像是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明镶捏了捏卓不凡的手心,卓不凡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循着声音而去。
在一个小屋前站定了,屋门是敞开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见到卓不凡,忙迎上来行礼,卓不凡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屋内的女人听见屋外的动静扫过来一眼,又继续垂下头去呜呜咽咽,她旁边的榻上两个孩子趴在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形物上哭的悲切。
之所以说是个人形物,因为他差不多快没有人模样了,见到明镶和卓不凡勾肩搭背的走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双目无神,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张脸看着有些乌青,眼睛浮肿的不像话。
这个人形物是昔日风华绝代的太子云姜。
他本以为卓不凡会在第一时间以胜利者的姿态来见他,羞辱他,告诉他死心,他等着活活困顿而死,这些都是卓不凡的手笔。
想不到他生生的忍了这么久才来,却送来不少珍贵药材拖着他的命,三不五时给他送上强效安神药,他才得以睡上一会,卓不凡真能忍,若是他,他肯定等不了这么久,忍的他都没有脾气了。
他视线从卓不凡身上挪开,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的清楚,终归不过一句“成王败寇”。而今,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看了眼明镶,唇边露出一抹苍白嘲讽的笑来:“什么药水,什么无解的曼陀罗,阿莎,本宫想不到你也会骗我。”
明镶平静的看着他,他信也罢,不信也罢,他终归是辜负了夜煞。
云姜说完,那双红的不像话的眸子露出一抹沉重的悲伤,只是一瞬,他面上又带着刚才那般笑容:“阿莎,你还记得么,你是本宫的侍妾,本宫没有赶你走,你永远都是本宫的妾,本宫死了,你也是本宫的遗孀。正应了你那句,生死都是本宫的,本宫现在答应你,如此,你可满意?”
他面上满是不怀好意,丝毫不加以掩饰。
说完挑衅的看着卓不凡放在她肩头的手。
一旁的太子妃恨恨的看了眼明镶,嘴唇动了动却未说话。
“本宫记得,父皇最是看中伦理,二弟这般抢走本宫的美人,是何道理?”
说着,他面上倒是瞧着精神了些,眼神也多了光彩。卓不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情肃然,却说着最不规矩的话。
“看中伦理不过是堵住悠悠之口,行一回事,做一回事,皇兄你不懂么,父皇若是看中这些,怎么会有我存在,这西岐皇宫之中怎么会有一个云黎?你不是知道我只是野种么,你都知道,父皇能不知道?”
云姜果然被这话给气着了,眼睛瞪大,恶狠狠的看着他,咬牙切齿,声音却依旧听着无力:“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一个龙腾不要的野种也敢做我们西岐的二皇子,你母亲就是个贱人,你也和她一般,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父皇不过是被你们母子蒙蔽了,你也别得意,只血统一样,你就无法染指西岐江山。”
卓不凡听了他的话,神色未变,丝毫不见气恼。
只是搂着明镶的手紧了紧。
明镶偏着头看他,他到底还是受了影响的吧,不然,差点把她的肩膀都捏碎了。
卓不凡冷着脸,静静的看着云姜,看着他怒气升起,激烈的骂了一阵,他只是看着,并不还嘴,云姜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歇了气,这才安静下来。
屋内静的能听见外面轻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两个孩子哭的累了,睡着了,太子妃呆呆的看着,也忘记了去哭泣,云姜躺着,无声的看着卓不凡,怒气发过了,他眸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卓不凡突然“呵!”的笑了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就这样吧,我原谅你了,你好好活着。”
卓不凡说完,揽着明镶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去,身后的云姜顿时像是炸了毛的斗鸡,他甚至拖着不成人样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死灰像是瞬间消退了。
“本宫不原谅你,你听到了没有,云黎!你回来,本宫不原谅你!也不要你原谅!本宫从来不后悔所做的一切!淳于氏本就该死,你也不应该活的……”
卓不凡带着明镶走出太子宫,对身后的叫嚣充耳不闻,他的脸色一直很不好,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出了宫门,才略略好看了些。
一路拉着明镶去了岐中的慈恩寺。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明镶进了寺庙,顿觉一阵凉爽,卓不凡拉着她一路奔向后山,山风袭袭,满目苍翠,流水潺潺,坐在空寂无人的半山腰的观景亭里,卓不凡面朝林海,半晌无语。
明镶靠在亭柱上打盹。
“那边就是皇陵。”他突然出声,声音有些低沉。
明镶睁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满眼的翠绿,层层叠叠的山峦。
“那座山挡住了,这里也看不见,只是这里离的最近而已。”
明镶等着他的下文。
卓不凡声音有些飘远,像是保函了无限的怅然落寞:“我娘也葬在皇陵,妃陵里,但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想回去。”
明镶有些茫然,但是还是安静的听着,并不打断他。
卓不凡轻声一笑,这笑声落寞的不像她认识的卓不凡,他道:“我的娘亲,是龙腾的皇妃,淳于氏,皇贵妃,你猜到了吧?”
他转过头来,明镶点点头,还真是如此,那他……
“我若是正常的长大,应该姓慕容。”卓不凡自嘲的一笑,拉起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那有些温凉的手,让他不平静的心冷静下来,明镶神色未动,他就知道已经被她猜到了,或者说他从未打算瞒着她。
“西岐的皇后,云姜的母后洪氏是我娘曾经的闺中密友,我娘在龙腾险些送命,走投无路之下,洪氏主动相助,提出让我娘假死去西岐,南平是回不去了,当初她已经和娘家闹翻,南平不会容忍她一个诈死的皇妃。”
“她带着我投奔洪氏,起初也是好好的,后来父皇……西岐的皇帝看上了娘,甚至对我视如己出。”
他说到这,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再怎么视如己出,我也不是西岐的真皇子,但是这些年他对我的喜爱,甚至超过了我的同母弟弟,朝臣谁不知道他对我的喜爱,我就是云姜最大的威胁。”
明镶偏过头,看到他微微泛着青色的下巴,心里涌起对着阿鬼才有的心疼。
他垂下头,看着她,收敛了讥讽:“在龙腾容不下我,西岐也容不下,南平我的外祖父家,哼,镶儿,三国之中,都没有我立锥之地,我只能隐姓埋名的活着,你说是不是很憋屈?”
他那个“哼”让明镶感受到满腔的无奈,南平淳于是大族,这个姓氏的人,让明镶曾一度很讨厌,他们有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已经打不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曾经在南平,就被淳于家的人追赶的很苦,甚至成为他们的小辈,作为积累声望的垫脚石看待的。
家族的每一个人都为家族的荣耀而活着,而奉献,必须以家族利益为主,这哪里像个家族?比起明镶曾经知晓的一些杀手组织都差不多了,曾经孟一昶对淳于家评价是,“没有人味”。
若是知晓卓不凡的身份,也只会利用他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