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尚且不知,蔺佑被同在南方的范家的一个做杂事的死了丈夫的女工花店所有的积蓄给买了回来。
奈何这个女工一贫如洗,供不起蔺佑读书,甚至没有能力给蔺佑买一身好衣服,因此,蔺佑早早辍学赚钱,供养自己来之不易的“家”。
在蔺佐享受所有人宠爱的时候,蔺佑却饱受童年时被冷落,被虐待的痛苦。
在蔺佐安睡在美丽的房间里时,蔺佑尚且刚刚得到一席安身立命之所。
在蔺佐还在嘻嘻哈哈的读书上学之时,蔺佑早已经学会了怎么样才不会被饿死,怎样才能赚得更多的钱。
蔺佑在知道自己是蔺佑之前,他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拥有着一个平凡得不能够再平凡得名字,一听便觉得他这样的人注定碌碌无为,奔波一辈子,在底层挣扎了。
不是没有人为他出众的外貌所惊艳,那时他所接触的人都是普通的下层人民,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并没见过多少漂亮的人,蔺佑的面貌像极了蔺佐,因此外貌自然也是不俗的。
而第一次遇到范匀的时候,蔺佑只有一种感觉,那个人是注定让人跟随和仰望的。
而不曾想,那人见到他,第一句便是:“蔺佐,你怎么会在这里?”
范匀皱着眉头,看起来却又好像在笑,但是蔺佑不曾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蔺佐是谁?”蔺佑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句。
那时,他们便已经认识,只是一个身份地位高,一个身份地位卑微,几乎云泥之别。
直到后来,关于他的,准确的说,是关于蔺佑这个人的一切信息便都到了范匀的手中而范匀又毫不犹豫的全部都告诉了蔺佑。
那时蔺佑不过十六,他说:“范少,我……想见见蔺佐。”
这个要求可谓是大胆,要有怎么样强大的内心,才会敢去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而比事实更加残忍的是,当他偷偷的跟着范匀一起去了北方时,看到了那个人时,心中顿时犹如狂风卷席一般,原来这么多年来,那个跟他有着一样的模样,跟他名字都十分相近的,只不过比他年长了十分钟的哥哥活的这么好。
活的这么干净,活的这么潇洒,不为生活却负累,不用在很小的时候为了生存便和其他的孩子打架。
而那个人,多干净,他的眼神还是清澈一片,单纯的不可思议。
而跟他这个双生兄弟的一切,除了外貌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相像的。
那时,他不过嘲讽一笑,笑得连他自己都想哭了。
凭什么?凭什么同一个父母,同一个姓,那人养尊处优,他却从小艰难求存。
明明没有差别,为何生活截然不同。
以至于后来,他心里滋生出来的那些可怕的东西,那些念头,像一个恶魔一样,时常在耳边环绕。
他不断被怂恿,不断往黑暗深渊走去。
直到那一年,他十八岁。
范匀从北方军区回来了,他说,他要跟随北方家族的青兵蛋子们一起去历练。
这事其实无关紧要,但是一同去的人,有蔺佐。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迈出了第一步,也是让他日后时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一步。
最堕落的一步,离恶魔最近的一步。
“范少,我要跟你一起去北方。”
范匀当时,目光微闪,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出来。
似赞赏,似复杂。
蔺佑并未深看,他只知道,从做这个决定开始,他便明白了,蔺佑终于要变成蔺佑了。
时年,他十八岁。
范匀十八。
范匀想要杀掉慕家长孙未果,反而将蔺佐留下。
而他也终于得偿所想,在边境线上,他亲手结束了自己亲哥哥的生命。
那一年,南方的冬天似乎漫长到没有尽头,而他那胸腔中的微微颤抖也终究得以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蔺佑,终究代替蔺佐,活了下来。
蔺家也终究只有一个孩子,是他蔺佑。
蔺家最终还是在北方各世家大族的争斗不休中渐渐隐去一切与他们有关的消息和痕迹。
因此,几乎不会有人知道,在十年前,蔺佐头七的那一天,蔺家迎来了那个人,那个蔺佐的噩梦,甚至是,蔺家这一整个家族的噩梦。
蔺氏夫妇始终记得,在他们那憔悴不堪的外貌下,满满的,都是震惊,乃至恐惧。
他们这才知道,当年他们做错了的事情,终究还是报应在了他们一直爱护的大儿子身上。
蔺家老爷子也在看到那张跟蔺佐一模一样的脸时,他指着那个人,很久,他喘着气,但是他却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大厅里的灯火明灭,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照出了诡异的光影。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不已,唯独蔺佑,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看起来肃穆不已,但是他的脸上却挂着笑。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那挂着他亲生哥哥照片的前方走去。
他看着那照片中的脸,那张脸上永远都是挂着笑容的,甚至于,那笑容会让所有人都有错觉。
这个世界很美好。
但是谁又看到了那些美好背后的肮脏。
你蔺佐所有的幸福和你所享受的一切,都是我蔺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换来的。
蔺佑摸着自己的胸口,他微笑的在心中这样对着那个人说着。
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忘记,在那个人见到他的那一刻,那人眼中的错愕和不可置信。
但是随即,那人便笑了起来,他说:“你是弟弟吗?爸妈跟我说过,我有一个弟弟,跟我长的很像。”
彼时,他站在蔺佐的面前,只觉得讽刺。
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却又选择无视。
那人的笑容多干净,干净的他想要毁掉。
“弟弟?”蔺佑讽刺的对蔺佐轻声笑到。
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而那笑容背后的巨大苍凉,谁又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