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郁木葱茏的剑渎城外,一根根遍体焦黑的树干长剑般直指苍穹,迟迟不愿倒下;到处散落着被烧得变了形的残盔弃甲、一具具焦黑不全的尸骸横躺在地上,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刚刚下过的一场大雨将地上灰烬尽数洗去,放眼望去,原本青山秀水的剑渎城外已尽作乌黑之色。单听得猿啼虎啸之声从尚未被燃烧的丛林中响起,其声调凄切不止;空中无数飞鸟齐声哀号,悲鸣不已,令人不忍听之。所有的战争,都是这样的结果吗?我不禁扪声自问。
"少将军运筹帷幄,略施小计便将三十万敌军击溃,嘿嘿,看来,我们那外姓之人剩下的日子屈指可数了!"我身边的随从中,有人不知趣吹嘘我的战功。我皱着眉头,挥手示意让他住口。
不远处,我们的军士正在掩埋尸骸、清扫战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里又将是草密林茂,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将淹没于地下,这场惨烈的战争,也将化为一段传说,长存于人们的记忆中我和几位将领的名字,也许会在那些行吟诗人的口中到处传诵。只是,这些战死在这里的兵士们呢?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又有谁会知晓他们的名字?"一将功成万骨枯"、"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些曾经深印在我的脑海中的诗句一股脑地全蹦了出来。对于每一场战事而言,能够载入史册的,永远是那些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将领们,有谁会记得这些普通的兵士们?当然,对于这场战争而言,我们是胜利的一方,我们的名字中都会被披上胜利者的光环。那么,那些魂归剑渎的敌兵们呢?
我曾经很麻木地面对医学院解剖室里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可对于眼前这种尸横遍野的场面,我怎么可能坐怀不乱?我长叹了一口气,遂和几位将领回到城中。
天地间轻雾迷漫,一轮新月斜挂树梢。将士驻扎处的营帐间,无数篝火熊熊燃起,火光的映衬下,数不清的人影绰约而动,一队军士正围着篝火欢声歌唱,到处都有觥筹交错、举杯相庆的身影。我和几位军士对饮了几杯,缓步走出营区,来到城楼上。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值哨的军士:"来者何人?"那军士对我大声喝道。待至他看清我的面目之后,慌忙持戟施礼道:"原来是少将军,小人眼拙,请少将军恕罪!"
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将士们正在庆祝我军大捷,而此时你还要站勤值哨,难为你了。来,我替你值一会儿哨,你去和他们一块儿庆祝吧。"
那人慌忙对我道:"守城值哨乃小人职责,怎可烦劳少将军!"
我对军士道:"这是我的命令,去吧!"随后,我不由分说地接过其手中长戟,让他走下城墙。
那军士下去之后,城墙上只剩下我一人,难得有此清净,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我轻声吟诵着人间世界里的一首古词,心头仍纷乱如麻。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忽闻有女子之声吟诵下阙,我闻言转身,见云儿与雨、曼姊三位女子正缓步走来。
我慌忙揖礼道:"末将参见公主!"
"少将军不必多礼。方才我和曼姊、雨妹去军营内与众将士庆祝我军大捷,却不料我们的主角竟在这里替军士值哨。
我赶紧解释:"军营里太喧嚣,这里清净些。"
云儿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方才听少将军独自怅叹,想必又有所感触?"
我回到道:"随口胡言,别无它意。"
我和云儿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甚久,似如故人相见。而曼姊和于则只能在旁边充当旁听者的角色。
"眼下我剑渎新挫强敌,短期之内营再无战事,因此末将想趁这段时间回趟人间,希望公主那个答允!"我揖了一礼,向云儿请辞道。
云儿点了点头:"嗯,'百义孝为先';应该的。不瞒少将军,我前段时间离开公主府,正是回到了人间世界,看望了一下祖父祖母。"
我忙问她道:"他们怎么样?"
云儿再次点了点头:"祖父的身体出了些问题。不过有露露这个干孙女的照顾,也不是太严重。"
听到云儿如此言语,我心下大急,对云儿大声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言毕,我一把将水晶石扯下来,恨不得马上就回去。
云儿轻轻拉住了我,她安慰我道:"前段日子你正在为战事而忙,怎么可以分心?没事,Sia。有露露照顾他们,你还不放心么?现在已是深夜,你此时回去,还不把老人们给惊吓了?即使是要回去,也要等明天啊!还有,你已经贵为我云梦泽的少将军,行动处事自然不能再像常人那样鲁莽冒失。回军营里交代一下,明天我陪你去。嗯...在人间世界里,你无法使用云梦泽的兵器。若遇危险,只能赤手空拳。因此,我看还是叫上几位随从一同前往吧。还有,曼姊和雨在公主府呆了那么长时间,也有些烦闷了吧?我看不如凑这个几乎和我们一起去人间世界增长一下见识也好!"我知道云儿是想趁这个机会让雨和我增进一下感情,也算是和我的家人见个面。
我笑着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水晶石,如何能载这么多人穿梭时空呢?"
我话还未讲完,空中已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巨响:"那水云既是我龙族改造时空之物,自然有你想不到的功能。让公主教你如何使用吧。"
曼姊和雨尚在四处环顾,寻找声音的来源,我赶紧对空膜拜道:"多谢神龙指点!"
我回趟望了云儿一眼,不知道那神龙是什么时候将水云的来历告诉云儿的。云儿好像明白我心中所想,对曼姊和雨笑道:"我和Sia曾受人告诫,不可将水云告诉旁人的!"
次日一早,我将军中之事交于几位将领,只身前往禁卫营内,亲自挑选了六名身手矫健之军士,随后和军士们一起前往公主府。在公主府里,我依照云儿的指点,启动了水云。
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我们一行十人来到了云儿在人间世界的住处。云儿转身走进房间里,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没办法,这里的衣服和云梦泽的样式有些不同。我们若不将装束换去,只怕会引起外人围观。还有,出去之后,不可再以'公主';和'少将军';来称呼我们,直呼其名即可。"
几名随从面作难色,慌忙拜道:"属下们不敢!"
我皱着眉头,对他们道:"有什么不敢的?在这里就得照我说的做。你们的年纪均比我大,当然得直呼其名。"
几名随从面面相觑,对于人间的称呼,他们一时半会儿怎么能明白得了?
云儿笑着为随从们解了围:"我看,还是以兄妹相称吧,这样也显得亲切些。"
当下,我和几名随从抱着衣服回屋里换上,云儿等三名女子则去了另一间屋子里。当我们再出来会见时,已经俨然成为了数名普通人。
我们从楼上走下来,我指着院子里停放的两辆车子对茫然四顾的众人道:"这叫汽车,是这里的交通工具。"
我打开车门,和众人钻入车中,云儿则坐在了驾驶位置上。没办法,我虽然也是在人间长大的,可是,从来就不会开车。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当然不可能空着两手回家,云儿则对于我的内心了若指掌,不等我说话,她已经将车子停在了最近的商场里。
"Sia老师!"我和众人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旁边有人喊我。我回头望去,原来是我当年的一名实习生。
"咦?原来是小李。好久不见了,还在医院里吗?"乍遇故人,我忍不住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向他走了过去。
我们刚要互相握手,我身后的随从们却抢在我的身前,将我和小李一把拉开。小李他哪见过这等场面,面对几位身材高大、目光冷峻的壮汉,他被惊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却。
"干什么你们?这是我的朋友!"我急忙喝止道。
几名随从被我喝止,这才将小李从手中放开。见小李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安慰他道:"几位没见过世面的兄弟,别放在心上。"
我对于逛商场这件事来说,兴趣不是太大。于是我对云儿道:"你带着他们去商场里逛逛吧,我和小李在对面的酒吧里等你们!"
我拉着小李走进酒吧里,要了两杯啤酒。我们边喝边聊起各自的近况来。当我听到小李他已经转为正式的执业医师之后,我对其笑着道:"士别三日,真的要刮目相看了!"
小李听到我的夸赞,心有余悸的对我笑道:"老师过奖了。比起老师来,可称得上是天壤之别了。老师的身体没事了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有事,还能坐在这里和你喝酒聊天吗?"
三言两语之后,小李心有余悸地问我:"老师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方才那几位兄弟..."
我知道他把我当做了警匪片中经常出现的那一类人,于是,微微一笑,对其解释道:"你的Sia老师现在为...军方工作,其中牵涉到许多机密,所以..."我的实习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再见到云儿他们一干人时,已近中午。我对小李道:"我还要回家去看看,以后有时间再聊。"
在回去的路上,云儿边开车边向我讲述着余下几人在商场里因茫然不知而闹出的笑话,直笑得我前俯后仰起来。
正如我所意料的那样,当我们一行人众出现在家门口时,立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淳朴的村民们对于我这个外人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他们围住我们问长问短,对我们一行议论纷纷。我简短地和众村民聊了几句,让云儿将事先准备好的糖果之类的小礼物分发给随大人们而来的小孩子,转身带着众人走进家中。
这天正值周末,露露和叔叔婶婶及小妹都在祖父的家里。尽管早有好事的村民将我们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当他们见到我们一行十人之后,仍免不了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来。
我将互相介绍之事交付于云儿,快步走进屋里。
我进来时,祖父正在熟睡。他面色蜡黄、干枯瘦弱,鼻孔中插着氧气管道,手臂上扎着输液器。我没有想到他的病情竟是那样的严重,此时的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大概是我急匆匆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缓缓地睁开了已经无神的双眼,见到是我之后,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嘴角轻微抖动了几下,分明是有话要对我说。
望着躺在床上的祖父,我的内心里一阵痛楚,忍着将要流出来的泪水,哽咽着对陪同进来的家人们道:"怎么会这样?"
家人们正在小声向我说着祖父的病情,我忽然听到祖父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我将手伸进祖父的被窝里,摸了摸他的脉搏。他的脉搏格外凌乱细弱,几乎触摸不到。我急忙将水晶石从颈中解下,以意念启动了它。
在家人惊奇的目光中,水晶石在我意念的催动之下,缓缓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祖父的上方约一尺处缓慢移动着,最后悬停在他额头的上方。过了约一刻钟的功夫,祖父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再触其脉搏,比方才稍稍改善了一些。
云儿小声问我:"怎么样?"
我缓缓抬起头,对她微微摇了一下头,两行眼泪犹如泉水般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在我刚被他们从稻田里抱回来时,祖父其实已经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了。只是,在幼小的林Sia眼里,那位面目慈祥和蔼亲切的老人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已经衰老的特征,祖父似乎无所不能、不知疲倦,永远不会老去...现在,那株弱小的幼苗已经长成大树,他这棵历经风霜的老树也终于熬不过时光的流逝,他有些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紧紧握着祖父冰凉的手,将他放在自己温暖的双颊上,任由泪水从脸上滑落,将地板冲刷出一片痕迹...
我恸哭着对云儿道:"你早知道祖父的病情很严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日前回来时,祖父他还能从床上坐起来,和我聊了很久,我以为他并没有大碍,所以就..."云儿小声向我解释着:"而且,当时我们那里的情况那样紧急!"
我忽然情绪失控,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大声质问道:"祖父他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可以不放在心上了,是不是?"
露露和家人们连忙将我拉开,纷纷指责我道:"Sia,你冷静些!云儿她还不是为了不让你分心,你这人怎么好歹不分呢?"
我重重地跌坐在座椅上,轻声对云儿道:"对不起!"
我抬头望了望窗外,见天色已近黄昏,我回头对云儿道:"你去安排一下他们的住处吧。"
云儿、露露和众人离开之后,我和家人们又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近渐渐黑了下来,婶婶起身对叔叔道:"你和Sia先聊着,我准备些饭菜去。"尽管她的话语中还有些不自然,可看起来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外人看待了。
那边婶婶刚到厨房,门外有敲门声传了过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小声说了一句,抢在家人前面去开门。
院门被打开之后,我悲伤的心情之中又多了几分感激与惊喜。"怎么又回来了?"我轻声问拎着大包外卖站在门外面的云儿。
云儿在我的注视之下缓步走进屋里,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对小妹道:"晓岚还没吃饭吧?来,尝尝云姐姐买来的东西。看,还热着呢。"
那饭菜的口味其实不错,闻上去就有很浓重的香味。云儿拣了一份流质的饭菜,对我们道:"你们趁热快吃,我去喂祖父。"言语之中真情流露,并无半点做作,仿佛她就是我们不大的家中的一部分。
"云小姐,你远来是客,还是我去吧!"婶婶对云儿道。
受祖父病情的影响,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太大的胃口,吃了几口之后便纷纷停下碗筷。惟有不太谐世事的小妹,还在大口大口地望嘴里塞着。
一家人在悲伤的氛围中吃过晚饭,云儿再次站起来去收拾碗筷。祖母拉住她的手道:"云儿,放下吧。来,听我说几句话。"
我们不知道祖母要对我们说些什么,就以茫然的目光看着她。
祖母看了我们一眼,这才开口道:"Sia,云儿,你们都不小了,在我们乡下,像你们这个年龄应该成家了..."
云儿有些羞涩地喊了一句:"奶奶!"
祖母回头看了云儿一下,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子上,将外面层层包裹着的绸缎打开,却是一对晶莹翠绿的蝶形玉佩。"孩子,你在我们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倒是祖父祖母长需要你的接济。你能遇上云儿姑娘是你的福气。这对玉佩值不了几个钱,你和云儿这等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把它放在眼里,可它却是我们祖上传下来,也是我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来,云儿,拿着!"祖母将那对玉佩包好,将其递道云儿的手里。
云儿慌忙推脱道:"奶奶,这怎么可以!我一个外人..."
祖母以少有的严肃的语气对云儿道:"云儿姑娘不肯收下,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的玩物啊?"
云儿大急道:"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呢!"无论祖母怎么执意要给,云儿她只是坚决不收。婶婶和叔叔也在一片劝道:"云儿,这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你就别在推脱了吧。"
我原本还担心,叔叔和婶婶见祖母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云儿这样一个外人,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听他们的话音,似乎祖母已经征询过他们,他们都同意了的。见一家人执意要给,云儿她若再推脱不受,道真的有些违背他们的心意了。于是,我就开口对云儿道:"行了,给你你就拿着,别再推脱了!"
云儿扭头看了我一眼,这才将玉佩收好,放进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
见夜色已深,祖父的病情虽无甚改观,可呼吸和脉搏都还算平稳。我于是对叔叔他们一家人道:"爷爷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叔叔一家人离去之后,我回头有对云儿道:"你和祖母也去休息吧,祖父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转瞬间,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躺在床上的祖父。望着病床上的祖父,想起他在我记忆里留下的点点滴滴,我刻意忍耐的泪水再也制止不住,顺着双颊滑落在地板上。反正,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失态。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喂了祖父一些牛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悲伤过。
时间不长,房间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不是让你去休息吗,怎么又跑进来了?"我迅速转过身去,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一下,擦去上面的泪痕,背对着门外道。我不用回头,仅凭来人身上的淡淡的如麝馥般的气息,已经可以猜出来人是谁了。
云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努力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以免将祖父吵醒。她走到祖父的床边,伸手将祖父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小声问我道:"祖父怎么样了?"
我边揉着涩痒的眼睛边对云儿道:"还是那样。刚喂了几口牛奶。"
云儿缓步走到我的身边,和我并肩而坐着。
"刚才祖母告诉我说,这对玉佩还是从皇宫之物呢。当年,祖父他们家族的祖上有人在皇宫中担任要职,因功勋卓著,被赏赐了不少稀世珍宝。这对玉佩传到祖父的手上,已经是二十多代了呢。"云儿掏出那对玉佩,对身旁的我道。
直到此时,我才得以近距离观察那对玉佩。只见那对玉佩通体碧绿温润,刀工细腻精巧形象生动逼真,在云儿的手上,两只鲜活灵动是蝴蝶比肩而立,翩翩欲飞。不过,我对珠宝之类从未探究过,也不知道它究竟价值几何。而且,此时我正在为祖父的病情而担心,所以我并未对云儿手中之物做过多言语,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便将头转了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来,倒了小半杯水,以汤匙缓缓送人祖父口中。
"不是刚喂过牛奶吗?"云儿小声问是道。
"湿润一下嘴唇。"我简短回答道。
"我来吧。"云儿接过我手中的汤匙与水杯,一点一点地将杯中的水送入祖父口中,其动作流利而自然,仿佛床上躺着的,不但是我的祖父,同时也是她最亲近的人。我的内心一阵悸动,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最终,理性还是让我一动不动地呆坐在一旁。
眼见杯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我对云儿道:"行了,可以了。"云儿轻轻应了一声,拿着杯子与汤匙出去清洗去了。
回来之后,她再次近距离地坐在我的身边,我转身看了她一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掏出那对蝶形玉佩,放在手上仔细观赏起来。"你的公主府里什么宝贝没有,一对普通的玉佩,值得这么器重吗?"我轻声笑她。
云儿并未回答我的话语,却怅然长叹了一声,随后将玉佩放入我的手中,幽幽地对我道:"祖母还告诉我说,其实这对玉佩是送给未来孙媳妇的礼物,你还是把她送给雨妹吧。"
"回云梦泽再说吧。"我简短地道。
云儿再次将玉佩收了起来,忽然间将身体转了过去,一阵小声的啜泣声在我的身边响起。我转身凝视着她,只见她伏在沙发靠背上,双肩微微抖动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依旧一言未发。
那天晚上,我和云儿虽然坐得很近,可彼此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更多的时间,我们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刚开始时,我和她只是并肩而坐,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渐渐地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低头向她望去,只见她呼吸匀缓,双目微闭,眼角处还挂着尚未蒸发的泪花,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我本欲将其唤醒,让她回卧室去睡。只是,我的咽喉中如有物堵塞,却是一个字也说吧出来,身体也是疲乏之极,欲动而不能。随后不久,我自己双眼的眼皮开始做亲密接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忽地一沉,差一点栽倒在地板上,把我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过来。正靠着我的肩膀熟睡的云儿也被我的动作给惊醒,她慌忙从我的肩膀上挪开,回头问我道:"怎么了?"
我抬起双手,在脸上擦拭了一把,对云儿道:"刚才有些瞌睡,差一点栽倒。我看你也有些困了,回屋去睡吧。"
云儿以指尖顺了顺头发,对我道:"没事,方才有些困乏,现在却好多了。"云儿边和我说话,便站起身来,替床上的祖父掖了掖被子。
"Sia,水晶石你收起来了吗?"我听见云儿问我道。
"没有啊!"我回答道:"水晶石不是一直在病床上方吗?"我边说话边站起身来向祖父瞧去,顿时被惊了一身冷汗:祖父的上方,哪还有水晶石的影子?
我和云儿急忙在屋里四处寻找起来,好久都没有找到。那水晶石既然能够以意念开启,而且有通人心意的功能,我当下凝神聚气,将意念集中,以便和水晶石取得联系。稍迟片刻,我可以感觉得到那块水晶石已经受人控制,它无法显现在我的手中...
"怎么样?"云儿焦急地问我道。
"水晶石在另一个人的手中,它被那个人控制了,无法回来。"我对云儿道。
"也许你为祖父的病情担心,无法将意念集中。水晶石之间也可以取得联系,我看看能不能将你的水晶石召唤回来。"云儿飞快地将她的水晶石取出来,放在掌心之中,缓缓闭起了双眼,水晶石慢慢转动着,散发出柔和的淡蓝色光芒,缓缓离开她的掌心,悬停在她的身前。
过了一会儿,云儿的脸上渐渐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我的水晶石依旧毫无踪影。"算了,大概是水晶石找到了新的主人,我们不必再强求了。快看看祖父怎么样了。"我对云儿道。
我和云儿同时俯下身来想躺在床上的祖父瞧去,只听得他原本已经趋于平稳的呼吸声再次变得急促起来,触其脉搏也纷乱如麻...
尽管我和家人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祖父还是在三天后离我们而去。
"云儿,依我们乡下人的规矩,未过门的人是不用服孝的,怕沾染了死者的晦气!"婶婶对云儿道。
"没事的,婶婶。我和Sia是最好的朋友..."云儿绷了一下嘴唇,对我的家人们道。
我尚未从深深的悲痛中缓过神来。我仍有些不相信,那个曾经最爱我的祖父已经离我而去。祖父遗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切都还恍如昨日。我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两行眼泪如决堤般流下...
家人们就祖父的葬礼如何举行征询我的意见,我黯然道,逝者已逝,犹如油尽灯枯,大可不必大肆操办,不如将钱财之物留于活着的人。可家人们和云儿都说,死者为尊,这是乡下的风俗,我们若将其改变,恐遭人言。我一个晚辈,不好再做过多的干预,只好由着他们的安排。
直到祖父葬礼举行那天,我才明白我的想法的确太幼稚了些。我原本以为,祖父一家人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乡下农民,除了一些远亲近邻之外,也不会有多数人来参加祖父的葬礼。我和云儿虽然结识了一些朋友,可我们毕竟都还十分年轻,他们不一定懂得乡下人的礼数风俗,至于我们医院,我在那里一共也就两年多一点,除去我实习和住院的时间,真正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呆在那里的时间,不过一年而已,他们自然也不会派人过来。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不仅所有的亲戚邻居和几乎全村的人都来参加祖父的葬礼,而且我的那些朋友和所呆过的医院都有人员参加,还有一些我压根就喊不出名字的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前来吊唁。
我和云儿、露露及小妹四人跪在叔叔婶婶的身后,向每一个前来参加祖父葬礼的人员叩首致谢,直至感觉头昏脑胀、颈椎痠痛...
临近中午,终于再没有人员到来,接下来,就是祖父的敛葬之礼了。"有客到!"随着门外知客人员的一声高喊,我和家人们木然地向院门的方向瞧去。当我看清来人的身影之后,再顾不上许多,腾地一下,站立起来...
我不顾身前的叔叔和婶婶的劝告,固执地站在祖父的遗像前,双眼冷冷地看着Crous和一干身着黑衣的随从。
Crous他们像没事似的对祖父的遗像三鞠躬之后,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Crous在我的耳旁小声道:"少将军,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虽然你有神器相助,可我们还有你意想不到的杀手锏。"言毕,他并没有离开,就站在我的身旁,冲我小声冷笑着。
听闻此言,我勃然大怒,可碍于眼前的场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对其小声怒道:"你我的事,我们会云梦泽再说。今天你如果敢在这里放肆,我第一个便要取你性命!"
Crous似乎被我的目光所震慑,他默不作声地瞧了我几眼之后,转身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