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谢府的人是喜欢还是厌恶,文昌侯府里的傅婳都不知道。
傅致远的下聘宴一过,马上就是年关。今年府里过年与往年并无不同,没有多一个人,也没少一个人。
傅舒玄果真如他所说那般没有回来过年,也没人提起一句,好像没这样一个人似的。
傅婳跟着大家吃了年夜饭,在老夫人的延寿院守年夜守到半夜,吃了夜宵,老夫人累了歇息去了,她们这些姑娘家也得以各自回去歇息。
回到闻香院,泡了个澡,已经寅时三刻了,虽然冬天天亮得晚,但也睡不了多久就要起来。
“姑娘赶紧睡会儿吧,今天还要去给长辈们拜年,要是不养好精神,失礼不说,受累的可是自己。”画眉边把傅婳半干的长发用一大块吸水的干布包裹起来边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也去歇会儿吧,今天的事情可不少。”傅婳半眯着酸涩的眼睛往床边摇摇晃晃的走去边挥着手。
画眉也确实很累,把傅婳收拾上床后就退下去休息了。
傅婳迷迷糊糊地爬上床,往柔软的大床上一滚,手自然而然的往床里伸去,不经意间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傅婳迷迷瞪瞪的随手抓过来一看,好像记得是自己前天从箱笼里翻出来的。
她揉了揉困顿的眼睑,轻轻打开盖子,莹白柔和的光亮泄了出来,傅婳眯了眯眼,伸手拿了出来,整个房间瞬间被笼罩在一层柔和白光中。
傅婳瞌睡虫瞬间跑得光光的了,愣愣的凝视着手里的珠子良久,轻叹一声,把它重新放回匣子里,盖上盒盖,眼前突然失去了光彩,整间屋子变得黯淡无光,傅婳再次叹了口气,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呵,萤烛之火怎可与明月光辉相提并论?
傅婳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无风而动的烛心,刚才还睡意朦胧,现在却清醒无比。
遥远的一个农家小院里,石头砌筑的三间不大的茅草屋,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形成一个小小的一进院落。
虽然简陋得难于形容,不过在这由几十户人家形成的小村落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好房子了。
一个十七八岁、面容俏丽的大眼姑娘从耳房做的厨房里小心的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她径直往右侧的厢房走去,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一张木制的架子床上,一个二十五六岁、面容冷峻的男人懒懒的靠坐着,低头抚摸着手里的瓷白玉瓶,眼里的光芒柔和得不可思议,与他冷厉的面容极不相符。
“傅大哥,吃药了!”女子用有些生硬的官话喊道,声音里透着股不拘小节。
“辛苦了!”傅舒玄不动声色的把那小瓶收入袖底,淡淡开口道谢。
“不辛苦,这是第三副药,再喝完最后一剂药,你身上的噬心毒就彻底解了。”南映雪说着把手里的药碗递过去。
“谢谢你,南姑娘!”傅舒玄接过药碗,碗沿还有些烫手,他把药碗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南映雪说道,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动,语气却真诚无比。
“都说别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南映雪或者映雪也行。”南映雪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南映雪,就是当时在后山的河水里捡到傅舒玄的姑娘。南映雪是名大夫,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喜欢找她看诊,药材就消耗得特别快,所以每隔两日南映雪就要进山采药,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当时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要下雪的样子,南映雪看药材已经快用完了,害怕下雪进不了山,就想着不如趁天气还好多采点儿存放起来,要用的时候不至于抓瞎。
南映雪说干就干,一个人背起药篓,急匆匆就往山上走去,今天的运气还不错,平时需要用到的药草采了不少平,还遇到了一珠难得的珍稀药草。南映雪采了满满一背篓药材,向着每次都要去洗手的河边走去,她放下背篓,蹲下身子伸出手时,就看见不远处的河里有个东西沉沉浮浮,吓了她一大跳。
不过南映雪由来是个胆儿肥的姑娘,惊悸过后,好奇心随之冒了出来。
她找来一根长长的棍子,对着那东西戳了戳,没反应,再戳戳,因水流的惯性,那东西离她更近了,南映雪这才看清,原来是个人呀。
南映雪不但是个胆儿肥的姑娘,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看清是个人后,她忙丢下手里的棍子,挽起裤脚,不畏冰水寒冷,把人给拉了上来。
凝眉望去,南映雪倒吸口凉气,这人还是活人吗?遍身是伤不说,最要命的是此人还中了幽冥殿的密毒---噬心毒。见到噬心毒,南映雪有一瞬间的犹疑,但最后作为一名大夫的责任心和同情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伸手往对方心口探去,虽然很慢,但心率还在跳动,脉搏虽弱,但还是有的。
南映雪作为一位大夫,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求生意志顽强的病人!最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回了家。
“不用谢啦。”南映雪豪迈的摆摆手:“咯,快把药喝了吧,虽然今天是过年,但你也不能好酒好菜的吃了,这是你的晚餐。”说着把一碗青菜白粥推到他面前。
一碗黑乎乎的苦药傅舒玄眉头没皱一下一口就喝光,可看着那碗颜色搭配得漂亮的粥时,傅舒玄的手顿了顿。
任凭哪个大男人,喝了一个多月的白粥,即使搭配得如何漂亮,也难有食欲。
虽然嘴里淡出过鸟来,但傅舒玄的自制力不是一般的,也只是顿了顿,最后一大海碗菜粥,被他几口就喝光了。
南映雪坐在一旁全身趴在桌子上双手托腮望着他,在他喝掉最后一点粥汤才笑着问道:“这一个多月来,我从来没看到你有过情绪起伏的样子,到底什么才能让你有点波动呢?”很是好奇的模样。
傅舒玄淡淡瞥了她一眼,吃饱喝足后,往床上一躺,闭目准备睡觉。
“你别忙睡嘛,时辰还这么早着呢!起来我们俩聊聊。”南映雪伸手拽着他胳膊,想把他拉扯起来。
在南映雪要碰到他时,傅舒玄微微让了让,顺势坐了起来,看着她。
“每次都这样,真是无趣,你身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躲什么?”南映雪没好气的撇撇嘴。
“男女授受不亲,那时候我昏迷不醒就算了,现在我清醒着,要是任你这样,对你不好。”傅舒玄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不出你这个武夫还有当老夫子的潜质嘛?不错不错,要是哪天你打不动仗了,就可以回哪个乡村开间私塾,也是为你们大周贡献不是!”南映雪讽刺调侃他。
傅舒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看他这样,南映雪也觉无趣,遂不再开口,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南映雪又开口问道:“再过不久,你身上的伤就完全恢复了,那时你就要走了吗?”语气里有点黯然,但傅舒玄没听出来。
他点点头。
“你要是回京,这一路上不会太平的,幽冥殿的人没见着你的尸体,他们不会放弃的。”南映雪又说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回去。”傅舒玄抬起桌上的一碗白开水喝了一口,淡而无味。
“你可以多在这里住段日子,时间久了,他们就相信你已经不再了,到那时回去,且不是安全得多!”南映雪眼睛亮闪闪的建议道。
“不行,我已经耽误得够久了,京城还有事等着我去办!”虽然南映雪的提议确实安全保险,傅舒玄还是一口否决了。
“京城能有什么事等你?大周朝没有你就不运行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提的几个意见都被他毫不犹豫的驳回,南映雪也有点生气了,说话的口气就不好:“我看不是有什么事等着你,我看是有人等你吧!你那小破瓶子一天看几回,是你情人送的吧?”
“住口!”傅舒玄怒喝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把南映雪吓着了。
她呆呆的看着满脸羞愧又痛苦的傅舒玄,不知所言。她是希望在那张冰块脸上看到不同的情绪,一直以来也在努力着,可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次看到的确实对着自己的怒斥。
南映雪懵了,一阵无名的委屈和难受涌上心头,她眼眶红了,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对不起!”傅舒玄低叹了声,开口道歉。
南映雪泪眼朦胧的瞪他一眼,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傅舒玄伸手摸了一把脸,颓废的倒在床上,直愣愣的盯着屋顶那被掀起又落下的茅草。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他抚摸着怀里因他体温被捂得温热的小玉瓶喃喃低语,回应他的只是屋外萧瑟的北风。
大年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希望一年里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一天就不能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
老百姓之间走亲窜戚,互相拜年道贺,这一天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日子,因为可以收到来自长辈们发的红包。
穷人家的孩子,也只有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一两文钱,这让他们想起来就能高兴好久的事情了。
勋贵世家虽然不像百姓庶民之间走街串巷,但同族本家也是要拜年的。老太爷老封君在丫鬟仆妇的服侍下穿上喜庆的新衣,坐在高堂中间,笑眯眯的等着儿孙来磕头拜年,再送出一个红包。
傅婳姐妹一早起来,先去延寿院给老夫人磕头,每人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封。
虽然老夫人不喜傅婳,但这样喜庆的日子她也特别宽容,大家都平平乐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