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婳一路沉默回到闻香院,什么话也不说就把自己关在内室里,不明所以的画眉上前想敲门说些什么,被百灵一把拉住手:“姑娘现在心情不好,让她单独静静吧!”
“这是怎么啦?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谁给姑娘气受了?”画眉着急问道。
“还能有谁?”百灵噼哩啪啦把事情的经过往画眉面前这么一说:“就没见过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父亲,再说我们姑娘堂堂原配嫡女,那四姑娘算什么?比庶出高一点的伪嫡女,也配与我们姑娘比肩?还明目张胆的冤枉姑娘,我呸,真是气死我了。”
画眉沉默了,她不知该说什么。说深宅大院里不是身份高就有一切,还得有人看重有宠爱,姑娘这个所有姑娘当中身份最高的原配嫡女,在那几位心中可能还不如一个庶女!说出来都是泪。
站在一旁的秦香莲叹了口气,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强求不来的,好了,别再提这些让姑娘伤心的事,该干嘛干嘛去,姑娘静静也好。”
傅婳并没有躲在房里多久,百灵坐在屋檐下一络子还没打完就听到吱呀开门的声音,傅婳站在门槛边笑看着她,说道:“陪我走走吧!”要不是看到眼眶还有点红肿,都看不出与平时有何两样。
“啊?哦,好!”百灵一时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傅婳也没多说,提步往外走去,百灵忙放下手中的络子丝线,急急跟了上去。
百灵看着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小姐,想问问她想到哪里走走?又想问她心情有没有好点了,可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闭上了嘴巴,沉默的跟在后头。
主仆谁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往那些景色雅致,热闹的地方去,专挑幽静、平时很少有人过往的小路走。
如果说春天是生命的伊始,那这个季节就是生命的延续,生命的青春。娇嫩的牙尖退去了怯弱,变得坚强而又挺拔,体现生命的坚韧不屈,娇媚的花蕊结出了果实,让人看到了秋季的丰收。
这个季节,有葱绿,而不失娇美。有霸气,更有热情,还不失朝气。
一路上参天大树挺拔浓密,杂花野草各自摇曳,展现自己独特的生命力。草丛里,树枝上,不知名的虫鸟叽叽喳喳,互相应和,奏出一曲夏日交响曲。
这是繁闹的侯府被人遗弃的角落,百灵也来过几次,因为这里有不少的野生植物,没有被府里专管花木的婆子清理,而姑娘是个喜爱尝试的人,偶尔发现这个地方,犹获至宝。
突然一阵风过,带来一片湿意,百灵抬头看去,本来烈日炎炎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片黑云。
“姑娘,要下雨了,回去吧?”百灵开口道。
“到了,办完了事马上回去。”百灵随着傅婳的话音望去,眼前出来了一道高高的围墙,一道院门向南开,这是?百灵正惊异着,就见傅婳自己加快脚步走过去,亲手敲响门环,脸上带着明显的忐忑与喜悦。
不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人应了声谁呀,接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响起。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打开。
“五姑娘?”一个十五六岁、长着一张讨喜圆脸的小厮伸出了头,看到傅婳很是惊讶。
“大胆,看到我们姑娘还愣着干嘛?”百灵向前一步,挡在傅婳的面前瞪着眼呵斥道。
那小厮看着突然出现的主仆本来就觉诧异,现又被百灵一阵呵斥搞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傅婳轻轻扯了扯百灵的衣袖,笑着问道:“这个小哥,请问三叔在吗?”
“三爷!”这回换百灵呆愣愣的看着傅婳,没想到姑娘是来找三爷的。
傅婳没管她,只是笑看着那小厮。
长贵打开院门,走出来对着傅婳行了个礼:“回五姑娘的话,我们爷还没回来,不知五姑娘找爷有何事?等三爷回来,小的一定禀报爷知晓。”
“还没回来?”傅婳的笑淡了:“那算了,我只是来对三叔说声谢谢的,谢谢他的救命之恩,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三叔不要嫌弃。”说着把抱在怀里的包裹递给长贵。
长贵躬着身,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入手很轻,也不知是何物:“小的一定如实转达姑娘的意思。”
傅婳点点头,看了那虽新刷了油漆也掩饰不住曾经破败的大门一眼,想了想说道:“帮我转告三叔,谢谢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是,小的一定如实转告。”
脚步声渐渐远去,长贵方站直身,看着远去那袅袅婷婷的桃粉色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没多少分量的包裹,喃喃自语:“谢礼?谢礼不多是贵重之物吗?这,好像很没分量呀!”、
京郊西山大营作为京都的安全屏障,京都的十万人马这里占了五分之三的兵力,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不过自从傅舒玄走马上任后,发现了一个很普遍的陋习,这里有一帮太爷兵,都是些京城各世家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公子哥,全都是来这里捞资历的,冲锋陷阵没他们什么事,功劳却是他们的。
在西北边关,傅舒玄也看到过底下无权无势的士兵功劳被上面有人的人抢的,不过那与这里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些人在军营里就是一群害虫,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整天集众惹是生非。还不好动,每个人背后不是那家公侯伯爵,就是权臣之后,要不就是姑姑、姐姐、妹妹什么的是宫里的宠妃,让之前的每位统领都很头疼,京城的各大世家因为联姻的关系,即使政敌都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说起来都是表兄表弟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意思下死手整治谁?
不过傅舒玄可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从小在西北大营摸滚打爬,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拿着朝廷俸禄来这里混日子的人,你混日子也行,只要你不惹是生非,可这些人好像都当这里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这不,今天刚好撞到他跟前来,傅舒玄黑沉着脸一挥手,每人八十军棍,死的拖走,不死算你命大。
傅舒玄的雷厉风行和铁面无私吓着了好多人。
处理好营中事物,傅舒玄想想没什么要紧事了,看天色不好,牵着马准备回府。
“傅统领!”一个身着正五品军服的年轻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傅舒玄停住了脚步,微微点头:“杨指挥。”
杨挈行了个礼,羞愧道:“统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让统领费心了,您看,能不能请几天假,回家养养伤?”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杨钰。”提起这个名字杨挈都觉得愧对大统领,不过刚才老太太着人来报,一定要把受伤的弟弟弄回去好好休养,不然他就难进家门了。
虽然觉得为难,杨挚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杨钰?”这次带头闹事闹得最兄的那个纨绔,听说姓杨。傅舒玄表情莫测的看了眼满脸羞愧的扬挈,心里了然,“带回去吧,不过不能超过三天,要不然就别回来了。”
“是,谢谢统领!”
接着傅舒玄又遇到了几次这样的情形,都是来为被打的人来请假的,傅舒玄也很爽快的应了,毕竟上了大棒也要给颗甜枣不是。
回到府里的时候天也完全黑了下来,眼看马上就是一场大雨。
“三爷回来了?”长贵小跑过来接过马绳,把马牵入马厩栓好。回到正屋傅舒玄也换上家常便服。
长贵吩咐婆子摆饭,等饭食上桌,长贵摸了摸盛菜的碗沿,没有一丝温度。
“大厨房离这思淮院太远了些,每次到这里饭菜都凉了,如今还好点,要是天冷了该怎么办?顿顿都吃冷食,爷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长贵边摆饭边碎碎念。
长贵是傅舒玄在路边捡的一个小乞儿,七八岁就跟着傅舒玄了,对傅舒玄的忠心那是不用说,就是人有点唠叨,不过傅舒玄对他还是挺能容忍的,被念烦了也只是甩去一个冷刀。
傅舒玄也没理会他的念叨,拿起桌上的筷子吃了起来,菜是冷了点,不过还可入口,比军中的好多了。
在军里养成的习惯,吃饭也是大刀阔斧,三两下就解决了。
长贵初来到京城,看那些贵族饭桌上都有一套套规矩,长贵无力也无胆要求自家爷也那样,不过饭后一杯消食茶还是可以准备的。
顶级冻顶乌龙被傅舒玄当白开水一口而尽,看得长贵这个正努力融入簪缨世家老爷贴身小厮角色的人心里直抽抽,傅舒玄冷冷瞟了他一眼,抬腿往书房走去。
长贵激灵灵神魂归位,看着消失在转角的灰色衣角,突然想起什么,忙跑进内室。
“爷,小的有事禀报!”长贵一手托着天空蓝底绣残枝荷叶包裹,一手轻轻敲门。
“进来。”
长贵推门进去,看着自家爷站在靠窗书案旁低头练字,腰肢笔挺,头颅微垂,平时拿刀杀敌的大手如今提笔一点也不违和。
“爷,这是今天五姑娘送来的,说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这是她亲事做的。”长贵双手递过包裹。
傅舒玄诧异的看了一眼,手一顿,一滴墨汁染了风尘,毁了一番心血。
傅舒玄看了一眼,手一扬,角落就是它最好的归宿。没了心情,干脆放下笔,擦了擦手,接了过来。
一块四四方方的上等杭锦,四周用同色丝线绣织云纹,中间一枝逼真的残枝荷叶,对角系着两条丝带,便于打结。
打开也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深紫色腰带,没有繁琐的绣艺装饰,只是用看起来福贵沉稳的金丝线随意的勾勒了几道云纹,配上深紫近墨的底色,沉稳、大气。一个同色同款的男士荷包,傅舒玄伸手触摸,入手丝滑。
这种触感好像在一次战后战利品中见到过,听当时还在世的叶世子说,这是冰蚕丝,极为稀有,千金难求。
傅舒玄暗暗挑眉,想不到这小侄女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不过一想,镇国公世代镇守沿海一带,大周的海上贸易往来频繁,也不奇怪了。
不过这么大年纪第一次收到来自女性送的贴身之物,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虽然是个小姑娘。
“爷,奴才还有件事没说。”长贵看着傅舒玄变幻莫测的脸,吞吞吐吐的道。
“什么事?”对于小厮的犹犹豫豫有点不耐,傅舒玄的声音有点冷。
“五姑娘送东西来的时候,眼睛是红肿的,好像哭过。”长贵瞬间站直了身体,声音爽快了不少。
“哭过?”傅舒玄看着他,虽然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看不出情绪,不过长贵直觉得冷意袭来。
“奴才打听过了,四姑娘看上五姑娘师傅送的一本字帖,想讨要,五姑娘没同意,侯爷因为这个责备了五姑娘。”长贵赶紧把打听来的说清楚。
本来不甚在意的傅舒玄听了似想起了什么,眸光深了深,良久,才淡淡道:“下去吧,以后多看着点,把这给五姑娘送去。”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了两本书递给长贵。
长贵乖乖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下去了。
傅舒玄一个人愣愣的看着窗外,那里曾经有个小男孩不知忧愁的奔跑、跳跃、读书、练武。后来他长大了不跑了,脸上也变得麻木,却更加勤奋练武、读书,最后连练武读书都不能了,再到军营里热日下的操练,对打,寒风大雪地上的拼搏。直至战场上满地的尸首,满眼红艳艳的鲜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