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姐们按长幼次序围着圆桌而坐，慕容瑰年纪最长，慕容芙最小，如此下来，慕容芙左边挨着四姐姐慕容雨，右边挨着大姐姐慕容瑰。这两人，若是注意的话，是可以看到真实情况的。

慕容芙不先问慕容雨，而直接去问慕容瑰，本也就存了一个心思，想看看慕容瑰是不是一个可以值得帮的人。同为庶女，慕容瑰是极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慕容芙这一问，便是把她推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如果她的回答帮了慕容芙，那便是在与嫡母慕容大夫人做对了。

众人的目光便往慕容瑰脸上扫去，这之中大夫人与慕容雪的目光最为凶狠，像四把飞刀一般，直唬得慕容瑰心中一跳。慕容雪的脚是怎么被踩的，她在一旁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然而要不要实话实说？实话实说便得罪了嫡母，庶女都是在嫡母亲手里讨生活的，别的不说，光婚事一事，她就被大夫人拿捏得紧紧的了，若是惹恼了她，随便给自己指一个混人当小妾，那这辈子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然而慕容芙帮过她，一次又一次。她要不要昧着良心说假话？或许，最为中庸的办法，便是推说自己没注意，没看见，那就两相不得罪了。

“瑰儿怎么想这么久？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眼睛所见到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你谁都不用怕，这里自然会有父亲与母亲给你做主。”大夫人说道，貌似是为在慕容瑰撑腰，其实话里话外，都是赤裸裸的威胁，慕容瑰又怎么听不出来。

老夫人微微有些不悦，这个欧阳氏也太目中无人了，自己才这是这家里的最大权威，她竟然越过自己说自有她与慕容靖会做主?做的什么主，以为她老糊涂了看不出来吗？

“是呀，大姐姐你快说呀，难道你想包庇五妹妹吗？回答一个问题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你要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就说是五妹妹故意踩我的就是了！”

慕容雪也催促道。

慕容瑰眼里闪着寒光，或许她刚才还犹豫不定，可这母女俩迫不及待地想打倒慕容芙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木大夫说的话，“这孩子的病，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她如此低调地生活在这宅院之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想护着弟弟安然长大，可就算是这样，也有人不想放过她们。在这府里，还有谁会这样容不下她和弟弟呢？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大夫人，还能有谁对对弟弟下毒手？娘亲去世前拉着她的手说一切要忍让，终会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娘亲说的不对，忍让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点挺身出来，或许反击之下，还有一线机会。

一咬牙，说道，“五妹妹是不是不故意踩的我不知道，但我却看见五妹妹走过三妹妹身边时，三妹妹便把脚伸了出去。要不是三妹妹自己把脚伸了出去，五妹妹怎么会踩上三妹妹的脚呢？”

慕容芙接口道，“是呀是呀，我也不是故意要去踩三妹妹的，是三妹妹的脚故意要被我踩的哦，三妹妹肯定是没有被踩过，想尝尝什么滋味，所以我就满足她了！”

这话一出，慕容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笑。她在一旁也看得十分清楚，可不就是慕容雪自己想绊倒慕容芙，结果却是被慕容芙狠狠踩了一脚么？

这纯粹是自找罪受，怪得了谁？

众人也是心下明了，慕容雪使绊不成反受罪。老夫人脸色就不好看了，这慕容雪平时嚣张欺负庶姐庶妹们也就算了，今日是慕容靖回府，举家欢庆的日子，她还得来这么一出，非要把好端端的晚膳，弄得乌烟瘴气的才满意么？这欧阳氏教出来的孩子，没有一个成器的！

而慕容靖却是看着笑嘻嘻不以为意的慕容芙，心里有了些讶异。芙儿不但出落得越来越像她娘，性子也有些变了，以前若是遇到这种事，她绝不会断然踩下脚下去进行反击，而是会悄悄避过然后回房落泪。

相比之前那个懦弱的女儿，这种乐观又有些嚣张的性子，他更加喜欢。

慕容雪看到了慕容靖投过来那不赞同的目光，慌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

事实如此明显，慕容芙走过的地方离慕容雪足有一个手臂长的距离，如果慕容雪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把脚伸出来，慕容芙又怎能在这样的距离下踩得到她？不想让慕容雪再露更多的丑，大夫人便说道，“好了，雪儿，你是姐姐，妹妹不小心踩了你一下，你做姐姐的就谦让一下妹妹，亲身示范好让妹妹以后明白事理就是了。”

慕容雪见母亲这么说，又看见众人看向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知道再争也只是让自己更丢脸，就算慕容芙踩了她又怎么样？起因也是她餐桌上失仪，竟然把脚伸得这么长这么远，没有嫡女应有的大方仪态。便知趣地顺着大夫人的话说道，“是，母亲说的对，五妹妹不懂事，我只是管教她一下，又怎么会跟她计较？”狠狠瞪了慕容瑰一眼，心里把慕容瑰给恨上了。如果慕容瑰帮她说句话，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爹爹回来第一天，就能看到慕容芙任性霸道，不敬嫡姐，而不是她故意给庶妹下绊子。

大夫人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颠倒黑白，听起来倒显得是慕容芙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嫡姐，而嫡姐宽宏大量，没有跟她计较。

慕容芙没有再反驳，她已十分敏感地捕捉到慕容靖锐利鹰眸中露出的一丝疑惑，好像要重新认识她似的，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即逝，可慕容芙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已经让慕容靖生疑了。估计他也不会想到这副躯壳里已经换了灵魂，但以后要相处下去，恐怕是难以瞒得过他的眼睛。也怪自己那不愿意吃亏的性子，眼见慕容雪主动伸脚上来让她踩，她岂有不踩之理？不踩一下，天诛地灭。

好在也试出了慕容瑰是一个值得去帮助和交往的人。慕容芙来这里已经时日不短，自然知道慕容瑰为她做证的那一句话，已经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以后她就是再想把自己隐藏起来过没有存在感的生活，也不大可能实现的了。因为大夫人已经盯上了她。确切地讲，其实在侍画传话来说大夫人把注意力转移到宝瑰院时，慕容雪就知道，慕容瑰那里不会平静了。

慕容芙对着慕容雪淡然一笑，便走到慕容靖身边。早有伶俐的下人在慕容靖旁边加了一个座位。慕容靖一脸的笑意，见到慕容芙的转变，以及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放松、喜悦，使他对对慕容雪的无礼选择了视而不见。

“爹爹的芙儿快出落成大姑娘了。”慕容靖眼中带着一抹深思，“芙儿，你变了不少。”变得聪慧、还变得有一定的攻击性。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什么，让让原本温顺的芙儿现在变得与以往不同，不像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更像一只翱翔在天空中，伺机而动的长鹰。

慕容芙一惊，心想刚才做得太过，太不像原来懦弱的慕容芙了，连忙说道，“爹爹又取笑芙儿了。芙儿不管怎么变，都是爹爹的芙儿。”

这句话倒真是慕容芙的真心话。只要这个爹爹还是传说中那个疼爱她的爹爹，只要自己的秘密能够保住，她一定会好好孝顺慕容靖。不管她的灵魂是怎么样的，慕容靖毕竟是她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

可是这话一出，慕容芙马上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因为慕容靖眼里的诧异又是一闪而过。一闪而过，却似烟花般耀眼。这句话又是哪里错了？眼角余光看见二叔慕容康、三叔慕容通有些惊愕的神色，慕容芙略一思索，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年已九岁，古人早熟而又含蓄，那身体原主本又是个在人前怯懦的性子，忽然冒出这句话，未免显得情感过于外露。

真是多说多错啊！慕容芙心里哀号一声，在慕容靖身边坐下来，敛声屏气，低眉顺眼，决定每说一句话之前必定要三思。虽然眼前这人是自己的爹爹，然而从战场归来的人，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那一身的煞气是怎么样的微笑都掩盖不住的。传说他极宠爱慕容芙，可他宠的是以前那个真正的慕容芙啊，一旦他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不知道会怎么样对待自己？老夫人、大夫人对她性子的转变并没有想太多，那是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关心过那真的慕容芙，可眼前的慕容靖不一样，他了解慕容芙，也深爱慕容芙。

看向慕容靖那深思而又疑惑的双眼，慕容芙有种自己很可能会无所遁形的感觉。真是讽刺，曾经她也像王嬷嬷一样盼过这个爹爹回来护着他，可当他真的回来了，她却意识到，他很可能是自己最大的威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