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人马正在僵持,那奶娘端着痰盂回来了,那轻微的臭味使丫鬟婆子们都纷纷让开来,接着老夫人一行人也到了,见着慕容芙,便连忙把她拉过来,说道,“你看你也没有个正形,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了,你是万万不能有个闪失的,还到处乱跑,万一过了病气,有个好歹的你叫祖母怎么办?”
她意思是,你是贵不可言的人,可要珍重自己身子才好,可这话慕容芙明白,柳香明白,惜花也明白,剩下的人却不明白呀,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庶出的五小姐成了“万万不能有个闪失”的人了?一道道嫉恨的目光像飞刀般朝慕容芙毫不掩饰地射过来。
慕容芙不自在地说道,“祖母我没事的,三弟弟在病床上呢,我离他远远地看她一眼,碰也不带碰的,不会过了病气的。”
老夫人这才想到今儿她是来探病的,应该先关心慕容韧才是,便叮嘱道,“那你可得走远了些”,这才来得及问奶娘事情缘由,又看到床榻上不成人样的瘦弱小人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拉个肚子也能拉成这样子?这些侍候的也太不小心了,慕容韧虽然是庶出,可毕竟也是男孙,看见小家伙那般的形销骨立,老人不觉动了些慈悲之心,把侍候的下人们训了个遍,叫他们以后仔细着点,又问慕容瑰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开口跟二夫人要就是。若是二夫人不允,便来找自己好了。
慕容瑰也被弟弟的样子吓了一跳,早到跟前去问寒问暖了。
一众夫人小姐,看了也颇有些不忍,却是远远地避开了去,生怕是什么不好的病,给沾染上了可就不好了。
说话间已有太医来了,看见慕容韧的样子,面色大变。问起侍候的人,说已经这样子有五六日了,便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老夫人见了,心知不妙,连声求太医救回慕容韧。
那年轻的太医,只说这阵子,天气炎热,这段时间不少人家的稚龄小儿,皆因腹泻、呕吐、发热,短短七八天便无声无息地去了。
“若是刚发病时,或许还能控制住,可眼下已经是这般境况,治这病所用的都是大剂量、药效强劲的虎狼之药,这小儿体弱,万万承受不了。眼下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嘴里虽说着尽人事,却是脉象也不把,方子也不肯开,起身便要走。这小孩子已经是没救的人了,吃下去也是一个死,还给了人家诬陷他一个治死人的借口,他可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慕容瑰搂住慕容韧哀哀地哭了起来。老夫人拦住太医问道,“这病症,可会过到了别人身上去?”
那太医道,“这也不清楚,但上京城这些病例,都是未及分席的稚龄幼童,有些是一家里有好几个发病的。”一家几个,那是会传染的了。
峰云国注重男女大防,小孩子只要到了七岁,便分席而食,别院而居。未及分席,那便是不足七岁了。
老夫人脸上阴晴不定,眼看着那太医走出了房门,像是要下什么决心,可看了看那伏在床头痛哭的慕容瑰,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慕容大夫人却是不愿意就此放过,说道,“三少爷这病来得不干不净的,莫要连累了其他人才好。我看不若移他到到别院去,派两个小厮守着也就是了。”
慕容瑰虽然在哭,可这边的动静她也听到了,抛下了弟弟,求救地看着慕容大夫人,“祖母……”
老夫人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你没听太医说都是未及分席的稚龄么?韧儿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便还是我慕容家的人,怎么好移到别院去?你是当母亲的,不积极想法子救韧儿,倒是整些上不得台面的,这要是传了出去,把一个没了亲娘的小孩子丢到别院去,难道我慕容家连一个庶子都容不下么?”
大夫人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附和她,只因谁都没有七岁以下的孩子了,又何必出头,便说道,“太医都没办法了,儿媳倒是想尽尽人力,可又有什么办法?儿媳现在又不掌家,若是我还掌着家,定会留下个伶俐懂办事的嬷嬷,及时请大夫,就不致于延误了病情。刚才太医都说了,若是刚发病的话,还能控制得住的。说起来,这也是二弟妹、王姨娘管家的过失,没有府里的事情处理好,这才出了这等事。老爷回来痛失麟儿,怪罪起来……”
二夫人秦氏本是站着看戏的,没想到大夫人竟引火到到她们身上了,吃了一惊,见老夫人脸色一沉,显然是把大夫人的话听进去了,忙开口辩解,“儿媳近日忙着为去归云寺祈福做着准备,衣服、银票、熏香、火烛、马车,一样都不能落,那山上蚊多个大,寻常熏香还对付不了,在寺里的熏香都是儿媳托了娘家妹妹特意寻来的。再则儿媳想着,咱们这内眷全都上山了,也无须在后院留人,只因山上艰苦,比不得在府里,便让嬷嬷丫头们全都跟去了,生怕有个侍候不周到的。这府里要有个什么事情,自然是有三弟做主的。”
三夫人南宫氏冷笑道,“女主内男主外,三老爷掌家,掌的是外院,可不会把手伸到后院里来。母亲,你倒是给评评理,二嫂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三老爷天天在外头铺子里忙得焦头烂额,那些铺子可都是公中的铺子,不是我们三房自己的铺子。忙得天天不着家,不得好不说,倒还落了埋怨,母亲你说这是什么道理?还不如索性撂下担子不挑,还能得个轻松自在!”
老夫人三个儿子,大儿子慕容靖是将军,二儿子慕容康现在也升了个六品小官,只有这三儿子科举不顺,索性在家打理府邸上的琐事,管管庄子铺子什么的。他要是撂下担子不管了,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人顶上的。再说,三夫人南宫氏说的也有道理,这三老爷掌家掌的是外院的钱财人事,哪里会把手伸进内院来?在外边奔波看铺子谈生意什么的,不在府里,没有及时请到大夫,也不是他的错。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被几个儿媳妇吵得头晕脑胀,刚从归云寺坐了一百多里的马车回来,本就疲累,还听这些媳妇唇枪舌剑,老夫人懒得去想对错了,转脸去问奶娘看请了城里哪些大夫来看过,生怕漏了些个有名的大夫。虽然太医说不行了,可活马就当死马医好了,万一运气好呢?
慕容芙见老夫人问起,便说道,“祖母何必舍近求远,我们隔壁那小木大夫,听人都说是个神医,何不派人去请了他来?”
“对!对!先前为何不去请他来?”老夫人问道。
那奶娘说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说是那小木大夫心眼小,回春堂的药丸一律不卖给慕容家的人。上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奴婢也不敢去请小木大夫。”
老夫人脸上刚浮起的一丝希望便隐去了,这传言她也听说过的,一着急便忘记了。相比起这个庶孙,她更担心的是慕容靖,一来不想他难过,二来慕容靖这些年都是歇在书房里,一旦这个孙子没了,慕容家便只剩下慕容云一个独苗了。因此,虽不看重慕容韧,她也是极想保住他的命的。
慕容芙说道,“你没去请过,怎么知道小木大夫就不肯来呢?可有人亲耳听过小木大夫说不救慕容家的人吗?”
那奶娘摇头,几个侍候的丫鬟婆子也一摇头。
慕容芙说道,“这就对了!卖药跟救人是两码事,不卖药,不见得就不救人了。我听说那小木大夫能起死回生,连断了气的人都能救活,何况三弟弟还有一口气在呢!医者仁心,只要去请的人态度够好够真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小木大夫说不定也会来的!”
慕容瑰眼里满含希翼,“多谢五妹妹指点!祖母,让我跟着去请小木大夫吧!”
老夫人想着也是这个道理,没去试过,怎么就知道小木大夫不肯出手救人?一般的奴婢去了,显得不够郑重,让慕容瑰去最好,慕容韧与他一母同胞所生,她必然会态度恳切,其他人去未必有这个心。便让下人带上自己的名帖,由慕容瑰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去隔壁宅子请大夫去了。
慕容芙自然是找了借口退下,通过暗道回到木府,乔装打扮换上男装,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等到慕容瑰过来,也没有为难她,很爽快地便跟着她到将军府来。
老夫人见小木大夫肯来,喜出望外,虽然很疲惫,却还是十分热情地在旁边陪着。而大夫人则是有些紧张,生怕这传说中起死回生的小木大夫真的有些本事。
慕容芙把完脉,闭目沉思半响,睁开眼来,看见大夫人的手微微颤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可怜小小孩儿,竟然受此荼毒!唉!唉!唉!”慕容芙摇头晃脑,一连三声长叹,直叹得慕容瑰脸色煞白,大夫人心头暗喜。
“还请小木大夫救我这小孙儿!老身必定重重酬谢!”老夫人见慕容芙并没有直接说不能治,心里升起了一些希望。
“你慕容家的事情,我本不想多管。但这个孩子实在可怜!我要救他可以!但我要带他回木府,治好后还要在木府呆足三个月!”
“谢天谢地!只要能治好就行!只是不知……为何要在木府呆三个月?”老夫人疑惑地问道。
“这孩子的病,不是天意,而是人为!给老夫人三个月时间,是希望老夫人好好清理贵府,以免我送他回来不到两天,又要再遭厄运,浪费了小爷的珍贵药材!”
一语既出,如石破天惊。老夫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是谁会这样丧心病狂连五岁的无知小儿也要残害?这简直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她目光阴沉地看向大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