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惊，身子也不疲惫了，扶着慕容芙站起来，颤声问道，“大师，此话……此话当真？”

慕容芙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哪里冒出来的老神棍神神叨叨地，肯定是看她俩穿得富贵，想讹点银子来着。她才不相信什么批命之类的，她的命运她会自己去把握。不过，好话谁都爱听，说她贵不可言，听着也很舒服的嘛，祖母喜欢听好话，姑且让她听着，等老和尚说完了，赏他几个铜板也就是了。

不过，她们穿得这么华丽，衣服上都有金线织在其中，这出手才几文钱，也太寒酸了吧。唉，祖母没事给她这么贵气的料子做衣服干什么，上山来烧香拜佛，穿这么显摆不就是等着让和尚们宰吗？

那白眉老和尚看到慕容芙的表情，好像猜透了她的想法似的，似笑非笑地说道，“天外来客，魂居乱世，药族一出，谁与争锋！女施主，老衲从不打诳语！固然贵不可言，然过钢易折，顺应时势，知何可为何不可为，方能富贵长久。”

慕容芙心里一跳，天外来客，魂居乱世！这老神棍，竟然能看出她的秘密？不能吧，依她看这老神棍是瞎猫遇到死老鼠了。

老夫人听懂了，大师确定了“贵不可言”，一颗老心脏砰砰乱跳，头晕目眩，像给一个巨大的馅饼击中了，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半响才说道，“多谢大师！”

那白眉老和尚微微一笑，带着小徒弟转过迎客松旁的大石头，很快消失不见。

“快！快！快捏捏我的手！这是不是真的！”老夫人对慕容芙说道。

慕容芙自己也发愣了，倒是旁边的惜花上前，捏了下老夫人的手腕。

“哎哟！好痛！你捏那么痛干什么？”老夫人大声说道。惜花愕然，不是你叫我捏的么？

“真的！真的！这是真的！”老夫人一张老脸上差点老泪纵横，“老祖坟冒青烟了！我慕容家终于出一个……贵不可言！”说到最后四字，她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似的。老夫人坐下来，靠着老松树，低声吩咐道，“你们几个给我记着了，今天的事，你们就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可给第五人知道！”

这次陪着老夫人出来的，是她的大丫鬟惜花、慕容芙、慕容芙身边的“大丫鬟”柳香，连同老夫人在内，总共有四个人。三个人点头称是，老夫人还不放心，非要柳香和惜花发毒誓。慕容芙觉得老夫人太小题大作了，虽然那个老神棍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可不就是算命嘛，算命这东西还能当真的？她看向柳香，生怕柳香这个假丫鬟不配合，古人比较信毒誓这个东西。没人喜欢发毒誓，却见柳香毫不犹豫地说道，“柳香愿以我双亲的生命发誓，今日之事，柳香不会开口说给第五人知道，如违此誓，就让我双亲不得好死！”

慕容芙心道，这个柳香还真狡猾，柳香的双亲早就死透了。

老夫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破绽，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坐下来就端详着慕容芙，越觉得她是大富大贵之相。贵不可言！一个女人，要贵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贵不可言呢？要说到尊贵，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哪个女人还能比皇后更加贵不可言？也许只有太后吧，不过太后其实也是皇后，只不过是死了夫君的皇后而已。

慕容芙虽然心理素质过硬，被老夫人这样盯着神奇宝贝似的盯了半天，头皮也发麻了，问道，“祖母，我们不是要去找主事的和尚吗？”

“哦！是的！”慕容老夫人如梦初醒，在慕容芙的催促下起身，去找主事和尚。

慕容芙扶着老夫人小心地走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见着她心神不定的样子，便笑道，“祖母，你知道刚才那老和尚是谁吗？”

“嘘！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那是得道高僧，是大师，不得叫老和尚！”老夫人说道。

慕容芙心里腹诽，叫老和尚已经是客气的了，她还想说他是老神棍呢，神神叨叨地来一句“天外来客，魂寄乱世”，搞得她以为他看出来了自己是异世穿来的一缕游魂，寄居在这个身体上而已，一下子七魂去了三魂。后来一想，如果他真的看出来了，不是应该把她当成借尸还魂的妖怪抓去烧了吗，怎么还会在那里说自己“贵不可言”？就是一个老神棍罢了，估计他遇见谁都是这么说的，说人家是“天外来客”，这话放在别人身上行不通，恰巧在她身上就说得通了。

“那祖母知道那大师是谁吗？”慕容芙继续问道。

旁边柳香心道，“我知道”。不过这是主子们在谈话，她一个丫鬟是插嘴是没有礼貌的，只好忍着不说了。其实，老和尚说完那番话以后，柳香的震惊并不比老夫人少！“药族一出，谁与争峰！”药族……这古老神秘的药族据说已经消失了啊。难道，这是药族出世的时机了么？这句话，是需要回去禀告师父的，所以，她才会在发誓时取了巧。她双亲早就死了，说若违背誓言双亲就不得好死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再死一次不成？再说了，她说的是“不开口说给第五人知道”，她不开口说，用笔写，就不算是违背誓言了！

老夫人被慕容芙的话问得一噎，她当时又惊又喜，都没想起要问对大师的法号了。说起来，她来过归云寺好多次了，归云寺的方丈也见过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僧人。但是，看他那白眉双垂，仙风道骨，就是一个得道高僧的样子。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就对了！祖母，这老神棍说的话祖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呀，我看他八成就是一个来这归云寺挂单的老神棍，看见祖母雍容华贵的气度，就想过来说几句好听，好骗祖母欢欢喜喜地送他点香火钱，这样就省了他的事，要不然，他年纪一大把，眉毛都白了，还要下山去化缘，太辛苦了，不如动动嘴皮子就骗钱的好！祖母，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幸亏祖母高兴过度，忘了打赏他。那老神棍能想好一番话来说，也是费了些脑力的，可惜什么也没有得到……”

慕容芙生怕祖母信了老神棍的话，将来想通了，相信她是“魂居乱世”，要把她当妖孽抓去示众烧死，那就麻烦了，所以极尽诽谤之能力，大力地污蔑那白眉老和尚，却没发现老祖母越听眉头越皱得厉害。这孩子怎么这样口无遮拦的，一口一个老神棍，这个性子，以后入了宫，是很难爬到后位的呀。再说了，以慕容家的家世，以慕容芙这庶女的身份，就算有机会选秀入宫，能爬到个嫔位也算顶天了，还皇后？可一想那得道高僧的神情，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还说什么“过钢易折，顺应时势，长能富贵长久”，显然不是无知之辈。

“叫我说呀，下回祖母若是再遇见那老神棍，直接赏他几个铜板了事，不用跟他浪费口舌。被他诳得三迷五道的且不说了，又误了时辰，现在天都快黑了，若是主院那边落了门，见不到主事的师父，那都是这老神棍闹的……”

柳香和惜花跟着走在两人后面，拼命憋着笑。

柳香正自喋喋不休，听得老夫人眉头大皱，眼见已望见主事和尚居住院子的围墙了，连忙制止道，“好了，别说了。佛门之地，你说话不可无礼。明日我再向方丈大师问个明白就是。”

看看慕容芙这性子，对姐妹谦让友爱，对她这个老祖母也很有孝心，是个心地好的好孩子。可是，后宫是什么地方？后宫的女人，要生存下去，最要不得的就是心地善良呀。只有那种奸诈、嘴甜心狠、心眼多、思虑重的女人，才能一步步地爬到高位。看慕容芙……唉，长得虽然好，那性子到了宫里，只怕是要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老夫人想想有些失望，可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慕容家出了个“贵不可言”的人，不找方丈大师问个清楚，看那白眉大师是何人，她回去吃饭也不香了。

“是，祖母不高兴，芙儿以后不说那老神棍骗人就是。”慕容芙小声嘟囔。

忽闻一声爽朗的哈哈大笑，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归云寺何时出现了老神棍？我怎么不知道？方丈，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香心里一乐，小姐终于出丑一次了。什么时候都是她捉弄别人，现在轮到她尴尬一次了吧。只见她们主事院子里出来一群光头和尚，走在最前头的便是刚才遇见那个白眉和尚，陪在他身边的也是一个老和尚，不过比他年轻一些，眉眼间也少了些仙家的韵味。

慕容老夫人大惊，这当面说别人坏话，竟然还让人家听到了，还有归云寺的方丈也听到了，真是的，让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连忙说道，“上京城慕容王氏见过方丈。”

那方丈便是陪着“老神棍”的老和尚，只淡淡地说了声“女施主不必多礼”，随即惶恐地转脸向那白眉老和尚说道，“嗔痴师叔，此话从何说起？那个老……老什么，归云寺里怎能容那招摇撞骗之辈？”

老夫人只觉得脑中轰了一声，嗔痴师叔？谁不知道那归云寺的嗔痴大师便是当今方丈的师叔？那嗔痴大师平日里都在后山修心养性，潜心佛学，平时就是达官贵人求见也未必得见，怎么今天她走的什么狗屎运，饭后走条小路也能遇上他两次？

最关键的是，芙儿那张嘴也不知道把个门，竟然说人家嗔痴大师是“老神棍”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