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惜花引着锦绣坊的裁缝娘子，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向慕容芙的房间。下人进去通传，一会便出来把惜花迎了进去。

见着脸蛋尖尖的的慕容芙，惜花心里赞叹，这五小姐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上前恭谨地行礼请安，这才说道，“老夫人请了曹娘子来给五小姐量体裁衣，就说把上回太后赐的料子，每样都做一件。”又指着那讨好地笑着的裁缝娘子道，“曹娘子是锦绣坊里的台柱子，这手艺是一等的好，待把那衣服都做出来，五小姐穿上了，可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呢。”

那曹娘子连忙说着谦让的话，说她一个小裁缝能亲眼见着太后赐下来的料子，是她的福气。慕容芙因问道，“惜花姐姐，这两日我没有过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身子可安好？她老人家不是在佛堂礼佛么？我这做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让她老人家操心起来了。”

惜花笑道，“老夫人免了请安，好久不见五小姐了，这两日可是念叨着五小姐呢，还说五小姐平时穿得太素淡了，她喜欢小辈们穿得喜庆些。”

慕容芙这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忙，又是制药、到回春堂坐诊，接着又忙着挖暗道、救云峥，确实是有好些天没有去老夫人那里了。她不怎么喜欢祖母，可老人毕竟是老人，终究是怕寂寞的，到底还是喜欢孙辈们膝下承欢。

说话间曹娘子给慕容芙量了身子尺寸，慕容芙把那些祖母送过来的料子各拿了一匹出来，一匹鹅黄实地纱绣绿竹织金罗、一匹“百蝶穿花”锦锻、一匹凤尾罗、一匹云锦，又吩咐曹家娘子也给老夫人也量下尺寸，用那织金罗、云锦、凤尾罗也给老夫人做一件。那“百蝶穿花”锦锻看着太过活泼，不适合年纪大的人，就不用做了。

“老夫人交待，五小姐的衣服要紧着做，过得几日要去云来寺为老爷上香祈福，就等着这衣服穿呢。”惜花细声叮嘱着曹娘子，曹娘子也连声应着，不一会儿办完了事，惜花便让她自己去各院走动，给每个院里的姑娘都量身做套新衣服，便回松鹤堂给老夫人回话去了。

老夫人要去归云寺为在前线作战的儿子烧香祈福，还要在山上小住几天，听僧人讲经传道，府里长房所出的一律都要去，至于另外两房，老夫人虽然没有要求，可长房的人都去了，二房、三房的人不去也不好，二房秦氏、三房南宫氏也是要去的。于是，原先因云府灭门事件而气氛有些紧张的建威将军府热闹起来，各房各院都为上山祈福而准备着。这府里人丁最旺的便是长房，不知是不是慕容靖是武将，精力充沛的缘故，那大夫人虽然妒忌心极强，左防右防，却挡不住慕容靖的小妾们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二房、三房分别都只有一个孩子，院子里再怎么折腾，比起长房来还是冷清了一些。

老夫人特地请了锦绣坊的曹娘子来量身做衣服，慕容月听了挺高兴，那面纱下的脸也带了一丝微笑，祖母还是疼自己的。自己这张脸一直反反复复，每次都是快要好的时候，又会再发作起来。去寺里烧支头柱香，或许就能好了。及至看到与曹娘子随行的绣娘捧的布料里露出一截金光闪闪的华丽料子，不由得两眼发亮，“祖母给这匹织金罗给我做衣服？”

这料子她认得，那鹅黄实地纱上绣着青翠绿竹，兼之又以金丝夹层织就，碧绿竹叶里闪着丝丝金光，清雅之中不失富贵，是太后赏下来的。她记得宫里的女官走后，祖母还拿那料子比划了好久，眼中满是赞叹。如今祖母竟然把这心爱的料子给了她，也没计较自己好久都没有去给她请安了。

那曹娘子陪笑道，“老夫人有吩咐，这织金罗是给五小姐用的。二小姐用的是苏缎，苏锻也是极好的呀，苏缎也是贡品来的。”

什么，是给慕容芙的？慕容月面纱下的脸变了颜色。府里采买来的苏缎，哪里能跟那织金罗比？在外头买的苏缎都是些淘汰下来的次品，上品全都进贡到宫里去了。凭什么，大家都是庶女，慕容芙可以有织金罗，她却只能用次品苏缎？自己还比她大呢，理应先紧着她才对。

当下朝王姨娘使了个眼色，说道，“原来是给五妹妹做衣服啊，五妹妹身段小，这么一大匹布她一个人可用不完呢。”

王姨娘会意，从手上褪下来个玉镯子，抢着就要给那曹娘子戴在手腕上，“是啊，你看这布她一个人用不完。这好料子剩下的放到明年，那料子会褪色，花样也不时兴了。不如你看也做一套给我们五小姐，左右她们两人都小，小孩子家家的，也不费多少料子。再说你们做衣服，也有料子损耗的是吧？”

那曹娘子眼睛盯在那碧绿的镯子上，那么绿的镯子，水头成色是极好的，却不得不忍痛推开，“这料子还要做一套给老夫人，这……这做不来呀。”

慕容月气得跳脚。慕容芙不就是给老夫人送了个什么金丝蜜饯和金丝桃酒么？祖母现在就这么宠着她，连心爱的这匹布料也舍得送给她。曹娘子前脚才出门，慕容月便按捺不住地朝王姨娘大喊，“我不管！你现在不是也有掌家权吗？我也要那织金罗料子！你没有库房钥匙吗？我也要那织金罗料子！”

王姨娘叹气道，“这鹅黄实地纱绣绿竹织金罗，整个府里只有一匹。就是那皇宫里面，这织金罗也是有定额的，位分低的嫔妃都分不到。”意思就是说，这么金贵的料子，你让我上哪儿弄去？这不是为难我吗？

慕容月听了恨道，“我不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算没有织金罗，也总有别的布料是和这个一样好的吧？你要给我弄一匹来！我要比她的还要好！”

王姨娘只是摇头叹气。慕容月见来哭闹不奏效，便放软了声音软软的说道，＂娘，我的脸都这样了，我就是想穿得好一点，不想被别人比下去了，要不我就真的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娘你帮帮我吧！我是个庶女，现在脸又毁了，出去也不能用真面目示人，能见人的也就身上穿的衣服了，娘你让我体面点行吗？”

女儿这番话可真是说到了王姨娘的心上，慕容月这张脸莫名其妙的就给毁了，又是个庶女，以后能结成一门好亲的可能性真的是很小很小了。见王姨娘有些松动，慕容月又来一句，“月儿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连想要穿得体面点也做不到，月儿真觉得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王姨娘痛心地把女儿揽入怀里，“你可别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呀？”

慕容月见这招有效，索性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王姨娘只有这么个女儿，十几年来在府里没有得到慕容靖的一丝关怀，她唯一在意的人也只有这个女儿而已。眼见女儿这般悲悲切切的模样，心里就像被剪刀绞了一般，紧了牙，说道，“罢了，你别哭了，一会眼泪流到那些东西上面，又要变烂了。娘也豁出去了，娘说什么也要给你找一匹比织金罗还要好的料子。”

慕容月想到自己脸上永远好不了的疮，这才赶紧收了眼泪破啼为笑，“娘，你可要说话算话。”

慕容月在月桂阁这边哭死哭活，逼着王姨娘去找比织金罗还要好的料子，慕容雪也没有闲着。她身体越来越差，整日里窝在床上软绵绵的，现在也很少摔茶杯了。因大夫人生怕那些瓷片破杯什么伤着她，凡是慕容雪吃的喝的，全都换成了木杯木碗来盛着。木杯木碗摔起来，打不破，对丫鬟就没有那种震慑力，听起来声音沉闷，也没有打破碗的快感，慕容雪渐渐地也懒得用这招了，但骂人的功夫却是日益渐长。丫头们摸清了她的脾气，也不敢说全府的小姐们都要去归云寺了，料想她去不了，也就不用做衣服了。

却没想到老夫人觉得整个府的小姐们都做了新衣服，也不好单单落着慕容雪，她到底是个嫡女。于是曹娘子来给她量身时，这事儿也就瞒不住慕容雪了。尽管曹娘子吸取了在月桂阁那边的经验教训，吩咐随行的绣娘把好料子都塞在里面，一般的料子放在最外头抱着。可就算是这样，慕容雪还是发了好大脾气，把玉雪院里的丫鬟们罚了个遍。以前丫鬟们最不愿意去的院子是庶出大小姐慕容瑰住的宝瑰院，现在天天骂人罚人不断的玉雪院，才是丫鬟们的梦魇。

而被两个姐姐惦记着的慕容芙，丝毫不知情，每日继续着她充实的生活，早上、晚上练武功，白天看工人们制药、挖暗道、看云峥的伤口愈合情况。过了两日，李帧从外边带回来五六个从人拐子手里解救下来的孤儿，送到任真那里，便来找慕容芙汇报工作。把事情谈完以后，他踌躇了一会儿没走，这才说道，“小姐，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人窜进王姨娘的院子里，我一看那人的身形，很像是上回装鬼吓三小姐的那个，就凑过去看着。”李帧的一张俊脸上一脸神秘兮兮的夸张表情，“你知道吧，还真的是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