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这气派非凡的府邸，盯着门匾上龙飞凤舞的“木府”两字，李帧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慕容芙已经购置下了这座上京城里颇有些名气的秋水园。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如此大手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如果他知道这购置宅子的费用是慕容芙三个多月就赚到的，恐怕会更加惊讶。

一进入府中，慕容芙便连忙吩咐下人，有条不紊地开始了做手术的准备工作：首先是把府里五坛竹叶青酒都拿出来，放到一个类似蒸锅的容器里煮，将蒸馏出来的液体通过管子引出来盛好。这是她前些日子让工匠打造的蒸馏器，可以提纯酒里的酒精度，使蒸馏出来的液体更接近外科手术常用的75%浓度医用酒精。

再让人把铁匠铺送来的那套大一号手术刀、血管钳、镊子、特制的针都用开水煮沸消毒，没有棉花，只能是用细棉布来代替了。细棉布、线等都要水煮沸，消毒烘干。做这些准备都要时间，光是把那细棉布烘干很耗时了。

慕容芙临时又制作了开了一剂麻沸散，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给云峥灌了下去。

这台术若是放在前世，是个极小的手术，基本上都是由实习生来做的。而现在，慕容芙吩咐着下人准备各类物事，心里却比第一次主刀做手术时还要紧张。

这里不是1世纪，她是要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把手术刀深入到云峥的三处剑伤处，进行腐肉清理。手臂上那一处伤，问题不大，可胸口及腰侧的伤，显然已经伤及脏器，所以云峥刚受伤时才有吐血症状。感染部位在脏器，分分钟都是要人命的事，这云峥却能坚持了这么久，可见他生命力之顽强。

而任真、柳香、李帧几人见慕容芙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比那些老成的大夫还要稳重几分，不禁对她能救活云峥，都抱了几份希望。特别是李帧，他一路来每晚打尖住宿，都会给云峥请来当地最有声望的大夫，都是给云峥把把脉，再看看伤口的位置就摇头。

一切准备就绪，柳香洗净双手，并用酒精把自己的手擦一遍，才开始帮云峥清理伤口。先从胸口处开始，扯下了云峥胸前的衣衫，露出半个上身。

慕容芙只顾着救人，任真在旁边看着却是羞红了脸。柳香见慕容芙若无其事，她是江湖儿女，虽有片刻不自在，却也知道救人要紧，很快脸色变恢复了自然。

伤口裸露出来，便散发出微微的腥臭。慕容芙说道，“你们帮我按着他，万一他挣扎，不要让他乱动。”任真本不太情愿，她虽然喜欢舞刀弄枪，可到底是高门贵女出身，与未婚男子这般肌肤接触，大大不妥。可一看慕容芙那严肃的小脸，任真心头忽然升起了一股神圣感，便依言与其它人一道，按住了云峥的身子。

慕容芙举起刀，干脆利落地往云峥胸口一划，虽然那刀具用着不太称手，可在众人眼中看来，就像是练习过了千百次一般熟练。更浓的恶臭散发出来，众人看着那伤口感到触目惊心。表面上看着是一个不大的窟窿，慕容芙这一刀挖下去，才看见那里面的肉已经烂了一大片了，还流着恶心的黄脓。

李帧心道，难怪那些大夫都治不了，里面都已经烂了这么多，他们光把药敷在表面，又哪里好得了？

慕容芙利落地又是一刀，把胸口的创伤开得更大，然后才细心地清理着那些腐烂的位置，把那些腐肉一层层刮下来。这里靠近心脏，慕容芙非常小心，也不知费了多长时间才把那些腐肉刮干净，再用自制酒精细心冲洗。这个过程中时不时地流出一些鲜艳的血，慕容芙都用细棉布把血吸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过程才清理完，众人正看着云峥的伤口发愣，心想着这创口现在这么大，岂不是更难愈合了吗？却见慕容芙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住。柳香十分惊讶，她从未见慕容芙摸过针线，可现在她那手法，似乎比最好的绣娘还有熟练。又有哪个胆大的绣娘，敢在人体上缝针呢？

做完这一切，慕容芙用极为轻薄又透气的轻烟罗将伤口抱扎好，接着开始清理云峥腰侧的伤口。这个花的时间更长，慕容芙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到了手臂那块，慕容芙的动作就粗犷多了，速度也加快了。

终于做完了这一切，慕容芙感到十分疲惫。整个过程云峥地都没有醒来，那麻沸散效果还是不错的。再开了个抗感染的方子，让下人去煎药，在目前的医疗条件下，她能做的就是这些，能不能扛得过来，就要看云峥的了！

为避免云峥醒来后得知云府惨遭灭门的惨案，慕容芙下了封口令，所有人在木府一律不许讨论任何与云府有关之事。侍候云峥的两个小厮，都是特意挑选了口风紧、不爱说话的。

司徒空后来得知慕容芙为人剜肉治伤，特意赶过来观摩，却只能看到伤口已被包扎好，微微渗出了血水，不禁怪柳香没有早点给他传消息。柳香只能无奈地苦笑。

慕容芙则进了自己的书房，通过地道，回到了隔壁的建威将军府。头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慕容芙觉得她的计划要赶紧排上工作日程了。云府不是有一堆暗卫的吗？竟然这么容易就被灭了满门。如果那人的目标是建威将军府，更加逃不过的。现在峰云国与大顺王朝之间交战如此激烈，忽然一个大将军全家被灭，不得不说，会让人联想到下一个会是谁？

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实力太重要了。比如今天在外边与李易对恃时，若不是李帧忽然出来，恐怕她们不能这么顺利地走掉。

“你说那些山贼不是普通的山贼？那是什么人对云公子出的手？与血洗云府的，会不会是同一群人？如果是不相干的两批人，那害死云将军的，是峰云国的人，还是大顺王朝派来的刺客呢？”慕容芙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问李帧：“我上次和你去云府，他家的暗卫也不少呀，能把整个府的人一夜无声无息地杀光，这出手的人，想必非常厉害吧？”

李帧答非所问，“云府的暗卫，已经有大半暗卫跟着云公子，折损在临海城里，我当时大概看了一下，约有四五十个。”

云峥带了一批暗卫去临海城做什么？慕容芙蹙起了眉头，他前段日子跟自己购买了两千人份量的泻药，难道为的就是这事？跟李帧一说，李帧说道，“难怪，我起初小心防备，连他偷来的白马我都染成了枣红色。却没有看到有追兵追来。”

被云峥刺伤的那人身份地位尊崇，他的手下追过来是不可能的，没有追来的原因，想必跟那泻药脱不了关系。

“李大哥，我现在想请求你一件事情。帮我搜罗各地的孤儿，心性好的，替我培养一批忠心的暗卫出来。”知道了李帧实际是十大世家之一李家的少爷，慕容芙不好意思再叫他李护卫了。虽然，若在府外，她还是这么叫的。

“另外，我要设计几间地下室，你要负责监工。”

这种年代，狡兔三窟，还是多想几件保命的法子。暗卫，暗室，暗道，全都要用上。她慕容芙可是一个很惜命的人。

李帧看着这个明显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点点头，一抹微笑勾上他的唇。这时候才展现了小女孩恐慌无依的一面。慕容芙，大多数时候都显得老成持重，那眼神及言行举止，都不太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别的不说，那身医术及胆量，就不是一个闺阁女子可以有的。

看她给云峥疗伤冶病，面对那腥臭发脓的伤口面不改色，要是换着一般的千金小姐，恐怕已经晕过去了，而她还要一刀刀地把那些污物给清理出来。

一般的千金小姐，更不会冒出亲自搜罗孤独培养暗卫的念头。这个慕容芙，总是能够不断地给人惊奇。如果可以，他有点希望和柳香一起护着这小女孩长大。九岁已经这么聪慧，冷静，思虑慎密，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惊天之才呢？

可惜他自己也有任务在身，只能是远远观望了。

“莫邪今天带回来的那个丫头，你去查一查她的底。我府里不能有来明不明的人。”那姑娘很有孝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慕容芙只回房小憩了一会，一恢复体力，便又穿过暗道到木宅来看护云峥。

手术只是一方面，而术后的清洁卫生也很关键。伤口的消毒清理很重要。术后感染，除了自身免疫力低的因素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护理不力，让细菌接触了伤口，在其中繁殖成长。更何况云峥还发着烧，这时候的免疫力是很差，也要不时地用酒精帮他擦额头降温，一天换一次药。

两天下来，云峥虽然没醒，睡容却显得安详多了，从伤口的情况来看，愈合得还是不错的。这天慕容芙正细致地用酒精沾了手帕敷在额头，忽然，云峥的睫毛动了动，随即睁开眼来，露出一对黑白分明、有些困惑的眼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