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扶一行人风餐露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云城。
一路往东而来,路上零零星星地看到一些逃难的老百姓。人数倒也不多,毕竟这些年打仗下来,能迁居的老百姓都已经迁居了。
更何况这个时候的老百姓想迁徙到其它地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续繁多。再说到了新地方,人离乡贱。若不是不得已,没有人愿意离开故土。
运送药材的马车被木扶远远抛在了后面,她只带了小银子、小金子一行共三个人,带了少量急救药材先赶到云城。
一路上木扶打尖住宿时,便吩咐小银子去打探消息。慕容靖那次刹羽而归后,大顺这方面倒也精乖,稳了好几天没有动静。
领兵的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将领,哪里能不知道渡河作战的劣势,既然不能抢占先机,那就只能等待时机。
等着等着,隐约探得消息,慕容靖已身受重伤,性命不保,便又胆子大起来。
主将受伤,必定士气低沉,他们这个时候不抓紧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抓紧机会?
等木扶到达云城时,峰云国已经吃了大大小小的十来个败仗。
这毕竟是河岸边,虽然有云河做为天然屏障,可这屏障是对双方都有效的,只要大顺的兵马渡了河,峰云这边除了临时筑造的那些防御工事,就没有什么地形上的优势了。
所有那些守城的经验,在这里完全用不上,河岸地形开阔,敌人一冲过来,拦也拦不住。
若不是慕容靖事先让人筑下的防御工事,只怕伤亡还要得惨重些。
营地就驻扎在河岸三里开外,呈人字形散开,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木扶一行人还未接近营地,便被专门打探消息的斥侯拦住了。
木扶直言相告,自己是大夫,前来为国效力,救治伤员的。
不得不说,小神医木扶的名号还是很好用的,一报出自己身份,便被领到了营地里。
木扶见那斥侯如此爽快地就将自己领回来,心里一沉,她爹爹必定是病得不轻,下头的人才会这样求贤若渴,要不然,不会这样随意地就将人给领了回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假如她是敌军探子冒充的,这些人很快就会杀了她灭口,以免军情泄露。
木扶这时才有些马后炮地想到,出发前应该去跟皇上讨一张圣旨或是任命书之类的东西,为自己弄个合格的身份才来。不过,她随即就觉得自己悄悄来也是对的,说不定皇上根本就不想放她出上京城。
德妃怀的这一胎还需要她来照应呢。慕容靖的生死,未必有德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份量重。
再说了,她一个大夫,慕容靖受伤病重这样的机密消息,她如何能得知?不引起皇上的猜疑才怪。
好在慕容靖身边有人认出了木扶。身份一被确定,木扶立即被领去见慕容靖了。
慕容靖的情况很不好,被箭伤及心肺,原来的大夫没有将伤口处理好,引发感染,并发了心肌炎和肺感染,目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木扶看了慕容靖的伤势,不由得皱起眉头,情况颇有些棘手。
之前经手的两个大夫,一个姓寒,一个姓宋。看到木扶紧皱的眉头,两个大夫均想,“都说小神医有多了不起,看下来也不过如此,我们治不好的伤,他也同样看不好,并不见得比我们高明多少,想来不过是谬传。”
“奇怪了!慕容将军出征前我给他送了不少有奇效的外伤膏药。怎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有用上这些药?若是及时用药的话,现在根本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木扶疑惑地说道。
两位大夫听了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瞟了在一旁跟随着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一眼。那中年男人面有愧色地说道,“慕容将军大义,早就将伤药分发下去了。”
木扶听了无语。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因此除夕那日送给慕容靖的药材是远远超出一个人份额的使用量的,哪怕是有十几个人同时受伤,也足够用了。没想到她这个爹爹,将她辛辛苦苦制出来的药都给了别人,反而是连他自己都没得用了。
幸好这次木扶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带了足够多的外伤用药,不然现在还真是束手无策。
她不仅随身带了足够多的外伤用药,紧跟着她来的还有好几辆马车的药材。此时她也不作声,只叫了小银子、小金子两人来给她当助手,重新给慕容靖处理伤口,将伤口溃烂的肉都挖出来,进行消毒处理、上药包扎。
寒、宋两位大夫冷眼瞧着,看她动手将那伤口挖得血肉模糊,终于有一位忍不住,说道,“木大夫这是何道理?为何又让将军再受一次罪?再处理一次,同样也会再烂一次,不过是让将军又承受一次伤口红肿、溃烂的过程罢了。为何不少折腾点,说不定将军还能慢慢恢复。”
听他的意思,慕容靖能不能救回,就靠“说不定”的可能性了。
木扶心里头诧异,她早知道这里人的医术不能和自己比,毕竟自己代表的是一个先进时代的医学技术。可她也没想到慕容靖身边竟然是这个这样的庸医。
庸医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喜欢的指手划脚的庸医。她抬头看了那说话的宋大夫一眼,淡淡地说道,“原来这位大夫治病全凭运气。”
说完了也懒得理睬他,若现在要救的不是爹爹而是其它人,慕容靖或许还有心思指点这庸医几句,可这个时候,除了要救慕容靖,其它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让自己的爹爹成为别人学习医术的一个途径,这种感觉也让人很不舒服。她只管操作,愿不愿学、能不能学到她的手段,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处理完了伤口,开了方子让小银子全程负责煎药,木扶正打算休整一下,忽然间听得号角声大作,呜呜呜地吹响,接着四周听见无数纷乱的脚步声纷纷响起。
陪着木扶的两个大夫和络腮胡男子脸上变色。络腮胡冲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宋大夫的注意力被这年轻男子吸引了过去,“又来了?”
那青年男子神情严肃,“是啊,这些该死的大顺猪!恨不得什么时候宰了他们来喝汤吃肉!”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恨意,“若不是他们,将军的女儿也不会遭了毒手!天杀的大顺猪!两军对敌,竟然使这样奸诈的手段!若不是这样,将军也不会急着出兵渡河!”
宋大夫叹道,“若不贸然渡河,想必将军也不会受这份罪了!可怜将军一片爱女之心!”
小金子在旁边看到木扶手微微一抖,连忙打岔道,“将军还在病中,最需要清静。”
那青年男子看了看小金子,又看看木扶,一言不发便走了出去。
木扶此时心下雪亮,已经明白了慕容靖为何驻扎云城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动手,后来却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大举渡河。想必是爹爹得知了她的死讯,悲愤交加,将这事算在了大顺皇帝头上。
若不是大顺那日暴乱,他的女儿慕容芙就不会死。慕容靖想必就是这么想的,这才甘冒大险,领兵渡河吧?
木扶并不知这件事里,峰云的皇上摆了慕容靖一道。他让慕容老夫人写了那封家书,将慕容芙之死归咎于大顺国,想激起慕容靖的仇恨与战意。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皇上成功激起了慕容靖的仇恨,可这仇恨也让慕容靖失去了对军情的理智判断。
木扶想起临行时王嬷嬷追上来说的那番话,当时只觉得她罗嗦,这时候想来却是十分有道理的。如果她决定诈死之前能多想一步,不要死得那么突然,而是生病几天再死,给了慕容老夫人心理缓冲的时间,或许慕容靖就不会一气之下贸然渡河了。
木扶握着慕容靖的手,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就像前世母亲给予她的一样,木扶既感动,又惭愧。慕容靖对她这么好,而她却没有机会承欢膝下了,此时相见,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喊一声爹爹。
但愿爹爹能快点好起来!
两个大夫觉得这小大夫的神情有些奇怪,又不敢问,生怕被这小大夫呛着了,听得外面杀声振天,干脆走出帐篷去了。小金子见状也悄悄地退到帐篷外,就在帐篷外头守着。
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营地离战场还有三里远,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能听见隐约的锣鼓声、号叫声,甚至还能听得见刀剑相交、还有一声声惨叫的声音。小金子虽然是护卫的出身,却也没有听过样密集的惨叫声,守在帐篷外听得心惊肉跳。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小银子把药煎好了,木扶给慕容靖喂了下去。慕容靖处于半昏迷状态,洒了不少,不过也喂了大半下去。忙完这些,便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前去迎战的人回来了,先前冲出去的络腮胡是被人抬回来的,浑身鲜血,看样子伤得极重。
木扶听到声音,掀开帐篷走出来,正看见宋大夫要给那络腮胡处理伤口。
木扶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走开,我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