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被推了一个趔趄,又急又怒,待要破口大骂,又想到尹运在旁边看着,可不能在他面前失了仪态,连忙捧着心口,一副强忍委屈的样子,颤声道,“大夫,他怎么会这样的?会不会有事?”又拉长了声音看着尹运,“尹统领——”
复东忽然起了一阵鸡皮。在主子伤成这样的时候,明月公主还不忘记这般作态,登时把那种美感抹淡了好几分。
木扶哪里有功夫理明月公主,一把抓住尹运的手臂,一面要解开他胸前的布条查看伤势。
眼见木扶就要将尹运的衣领敞开,明月公主不由得啊了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地从手指缝里看尹运那紧皱的眉头,只觉得尹统领真是人中龙凤,哪怕是受伤皱眉,那表情也是这么地有吸引力。
尹运又打了一个喷嚏,抬起手来指着她,“原来是你,脂粉味好浓……”
尹运的目光终于注意到自己了,明月公主把尹运的话当成了一种赞叹,当即欢喜地说道,“尹统领好眼光,这是母后赏给我的蔷薇露,是从海盛国那边过来的呢。”
她一提到海盛国,尹运的眼神就由不耐烦变得冰冷,木扶也反应过来了,空气中浮动蔷薇香气。她怎么刚才没有注意到明月公主身上的味儿这么浓呢?原来明月公主是尹运打喷嚏的罪魁祸首。
不等木扶说话,尹运已经开口了,“木大夫,我要静养,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对啊,你们都退下吧,不要在这里碍事,这里有本公主就行了。”明月公主见尹运说话这么流畅,心中欢喜,像得了命令的士兵,呵斥木扶退下。
复东翘了翘嘴唇,这位公主可真自负,没听出来主子嘴里,谁才是闲杂人等吗?
尹运见明月公主如此不知趣,心中着恼。那股浓郁的香味让他着实难受,正在开口,却又张开嘴巴,一个喷嚏打起来,唾沫子飞在了木扶的脸上。
木扶对那唾沫子视若无睹,看到尹运打喷嚏时躬起了身子像个虾米似的,心疼之下,转脸就不客气了,“尹将军需要静养!还是请明月公主出去避一避吧。”
明月公主怒道,“你胡说八道,本公主是是代替父皇前来探视尹统领的,怎么会是闲杂人等?你们这些才是闲杂人等,习统统退下!”
尹运缓过了劲来,捂住口鼻,“太臭了,太臭了,真是臭不可闻。”
复东正想着要不要将明月公主扛走,他虽然有这个心,却怕得罪了明月公主,最终也会连累到主子。明月公主若是三岁小孩子,他还敢大着胆子将她扛走,可偏偏她是个可以嫁为人妻的大姑娘了,若不到不得已,他也不敢造次。
尹运那捂着鼻子的动作、那斜睨着明月公主、一脸嫌弃之色的神态,明月公主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来之前是精心打扮过的,就是这蔷薇露,也是去皇后那里撒娇耍赖才得到的,没想到竟然被他如此嫌弃!
明月公主一顿脚,一吸鼻子,恨恨地夺门而出。
木扶解开了尹运的布条。还好,伤口没有因为他打喷嚏而崩裂。她专心致志地将尹运的胸口包扎起来,复东看见了尹运的伤,却是忍不住唠叨起来,数落他意气用事,一个人就冲出重围来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说早知道他会这样,他一定跟着复西一起来护着慕容府,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复东向来唠叨,从军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特殊情况下偶尔发作还是可以理解的。尹运也没有怪他在木大夫面前多嘴,再说他对复东的唠叨有自动过滤和免疫的功能,受伤后又身子虚弱。刚才见着了明月公主,那些话不得不说,此时却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了。
屋里只剩下尹运和复东两人时,尹运回想起木扶身上那熟悉的淡淡药草香,忍不住问复东道,“我昏睡了几日了?”
“……大概有五、六日吧。”
“她已经下葬了?”
这个“她”是谁,尹运没有明说,可两人心里都知道答案。复东难得地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皇上追封她为娴宁公主,准许移棺葬入皇陵。”
尹运又问了复西和手下士兵的伤亡情况。一说到这些,复东就激动起来。皇上任命尹运为左羽林军统领,并给了他一万的兵马,可这羽林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挫了,远远比不上尹运手中云家军的原班人马。这次死亡、受伤比例最重的就是左羽林军的人。说着复东想到了木扶的神奇医术来,正要说两句,见尹运神情疲惫的样子,连忙住了口,说道,“主子不必忧心,他们都是得到很好的安置的,影一在那边主持着大局呢。主子只管安心休养。”
“这几日,是谁在服侍我?”
复东一愣,随即说道,“主子为何问这个?难道是服侍的人不周到?”
尹运脑海里浮现出那淡淡的药草香,好像还混合着一种少女的体香,不禁摇了下脑袋,似乎想把那记忆从脑海中摇走。
复东见到他摇头,还以为他这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便略有些气愤地说道,“小的早知道会是这样!只有小的最了解主子,知道主子喜欢什么了!小的也想早些来服侍主子,可那木大夫偏偏拦着不让。若不是今天小的去求了皇上的口谕,只怕他还是不肯让小的来服侍主子!小的就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大夫!”
尹运闭上了眼睛,复东有再大的不平,也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不是服侍得不周到,而是服侍得太周到了!那些……那拥在怀中的柔软、那额头上的清凉、还有那时时被自己捉住的一双柔荑、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他没有再追问服侍他的人是谁,想来是木府上的哪个小丫鬟吧。这让他在回味之余,添了几分罪恶感。自异界穿来的他,总以为自己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却原来,他也没有多出挑,多超凡脱俗,跟这里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说到底,他原来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一边在心底说着要守护那个女孩到最后,一边却在她刚撒手人寰时便贪恋上了别人的馨香。
这般的表里不一,朝三暮四!
尹运闭上眼睛假寐,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
若是真问出那个丫鬟是谁,自己岂不是就要有个通房了?或是侍妾?以木扶对他的两次救命之恩,他染指了他的丫鬟,要求他纳那丫鬟为妾,他也还真是推辞不得!
一想到这里,尹运不禁头痛起来。
就算他不问,那个丫鬟也未必就这样掩盖着。总有一天,他做过的事情,终会浮出水面的。
可是芙妹妹——如果她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着调的男人,她该会有多么伤心?
尹运此时有些一厢情愿。他对自己发誓,想要守护着她,到了最后,却是有些选择性篡改起自己的记忆来——好像变成了是他对她许过诺,要守护她到他不能再守护了为止。
好吧,还是尽快养好伤,离开木府,省得被那个春梦搅得不安宁。等养好了伤,他再壮大实力,然后挥师东去,直捣大顺王朝的老巢!
在上京城南城的一座三进宅子里,一个妇人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茶,抿了一口,便大骂起来。
“你怎么沏茶的?再这样心不在焉地做事,说不得我只好发卖了你!”
正发脾气间,张桂宁穿着官服回来了,那妇人视而不见,仍在骂着那战战兢兢的丫鬟。张桂宁等了半响,见她还不消停,皱了眉头道,“够了,出去吧,你来替我更衣。”
那丫鬟如得了大赦,连忙低头疾奔出去。
那骂人的妇人正是张小虎的母亲,见丫鬟被丈夫支走了,也觉得无趣,为张桂宁更衣时不免嘟囔了两句,“我说她两句,你就心疼了?好啊,你个张阿牛,连这样的货色你也看得上?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的。”
张桂宁想着那丫鬟的玲珑身段,又对比眼前自家夫人的水桶腰,没好气地说道,“你的眼光就好了?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同僚嘲笑,说我是瞎了眼?当时若是不退亲,小虎不是就能尚公主了?就算不能尚公主,一个仪宾也是稳当当的。”
张夫人手一抖,她也正自懊悔呢。慕容芙死后被追封为公主、葬入皇陵,这么轰动的消息,她怎么能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朝丫鬟撒气了。
早知道慕容芙这么受皇上待见,她说什么也不会去退亲啊!这可怪谁,又能怪得了她吗?
她一挺脖子,“你这么有远见,怎么你当初没拦着我呢?说起来这不是你自己找的?现在你才来怪我?”
张桂宁也生气了,当初他又不是没有劝过她的?
当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起来,一吵就吵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要吃饭了,才发现,张小虎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