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竹只觉得头皮发麻,老夫人最疼爱五小姐,这是府里人人知道的。对上她那略微有些发浑的眼珠,惜竹硬着头皮说道,“五小姐没了!”
老夫人挣脱了惜雨搀扶着她的手,上前一步,一只爬满皱纹的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攥得惜竹手生疼,“怎么没的?她今天还跟我在房里说话来着!怎么回事?五小姐是怎么没的,为何不去请木大夫!”
说到后来,老夫人一脸厉色,声音拔高破碎,像瓷器掉在地上发的声音般让人心惊肉跳。
“回老夫人的话,是三小姐推了五小姐一把,五小姐摔在地上,就没动静了。”
“怎么可能!?”老夫人悲愤地的一把推开惜竹,急急地往外走。
惜雨连忙跟上,又呼叫着让小丫鬟赶紧提了气死风灯过来,拉扯住老夫人,“天黑路滑,老夫人慢点,奴婢给您掌灯。”
老夫人疾走两步,想起一步,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还不把那死丫头给我叫过来!还有那些侍候的,那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
惜雨和惜竹对视一眼,均不确实“那死丫头”指的是不是三小姐慕容雪?也不清楚叫过来,是叫到哪里去,去萏菡院,还是来这松鹤堂?
心里不明白,可见着老夫人那可怖的神情,又哪里敢去闻?只能胡乱揣测了下老夫人的心意,唤了个小丫头去请慕容雪。
老夫人出门时脚抬得低了,一个趔趄若不是惜雨用力扶住,还真就跌倒在门口了。这下几个服侍的丫鬟都不敢大意,前呼后拥的跟着老夫人出去了,搀扶的搀扶,掌灯的掌灯,个个神情肃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还未到萏菡院,便已听得里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声音。老夫人不觉握紧了拳头,在院门前听着那哭声,迟疑了一下。
她既想进去,看看是真是假,实在是不能相信,刚才还活蹦乱跳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就这么没了。可又害怕一进去,看到不再是慕容芙那张充满生气的脸。
踌躇了一会儿,老夫人这才进了萏菡院。她耳边听到的哭声益发大了,就是守门的婆子、屋外值守的丫头,也是两眼垂泪。看到老夫人到来,眼中流露出哀伤与忐忑。
慕容芙向来心善,萏菡院的待遇是慕容芙几个院子里头最好的。如今主子去了,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主子不说,她们也要担个服侍不周的罪名,还不知道老夫人要怎么处罚她们。
迎面的卧榻上,一个女子安然躺着,秀发如云,身上穿的正是今日慕容芙去见老夫人时穿的那一件鹅黄苏缎衣衫。老夫人看去,她神态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老夫人满怀希望地拉住她的手,触手却是冰凉一片,老夫人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已经没有气息。
老夫人抚了抚慕容芙的头发,颤声喊了一句,“我的芙丫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慕容芙今日跟她提过的一句话,“府里要有什么事情,记得去请隔壁的木大夫来看”。
没错!不是说木大夫可以起死回生吗?听说他连断了气的人都可以救活。
老夫人想到就做,立即让人拿了她的名贴去请隔壁的小木大夫,一边又喊着,“那个小畜生呢?还不快点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抓来!芙丫头要是有个什么事,她也别想活了!”
下人想着老夫人莫不是疯掉了,五小姐明明已经死了,还请什么大夫。可还是默默地出府去请人。
早有大夫人派来的人守在外头,把老夫人喊的话,传回了莲香居。
慕容雪闯了祸,知道出了大事,心下也十分害怕,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呆了,立即去了大夫人欧阳氏的莲香居。
这要放在以前,慕容芙死了就死了,她用得着害怕什么?把慕容芙弄下塘昏睡三天那次,老夫人哪里过问过慕容芙的事?不过是一个庶女,卑贱的女人生出来的东西罢了,就是死了,祖母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今非昔比,慕容芙不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庶女了,她现在有个高贵的身份,昌平大长公主的义女,皇帝亲封的郡主,就是当今皇上见了她,也得叫她一声“表妹”。
慕容雪心里复杂莫名,以前千方百计想弄死慕容芙都弄不死,屡屡被她逃开。这次慕容雪压根就没有想弄死慕容芙,只不过轻轻推了她那么一下子,没想就把她给推死了!
又不是瓷器做成的人,怎么这么不经摔!连带她现在心惊肉跳,跑到莲香院来躲风头。
在萏菡院里,老夫人阴着脸,听侍候慕容芙的丫头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慕容芙跟老夫人说完了话,又去看了慕容韧,带给了他一些好吃的糕点吃食,又去了宝瑰院,跟慕容瑰坐一起,绣了一会儿花。从宝瑰院出来,回萏菡院的路上路过梅林,虽然天色已擦黑,可慕容芙贪略那空气里浮动的暗香,便在梅林边站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三小姐慕容雪也恰巧在那梅林里,看见了慕容芙,不知为何就跟她争执起来,两人都叫丫鬟们走开。侍候的丫鬟们便走了开去,远远看着,就看到两人激烈地不知道在争着什么,然后慕容雪推了慕容芙一下。
慕容芙摔在了地上,就没爬起来。当时在慕容芙身边侍候的是柳香和清藕,两人吓坏了,要去把她扶起来,慕容芙却已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摔到了哪里,身上似乎没有伤口,可还没等把人扶到萏菡院,就断气了。
慕容雪原本还骂慕容芙是在装死,后来一看她断了气,脸色大变,带着听月、听雨两个丫鬟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夫人听得大怒,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惩罚慕容雪,只是看着慕容芙那宛如生前的小脸痛哭不已。
慕容瑰得了消息,也赶了过来,手里还牵着小小的慕容韧。慕容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几个痛哭的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盯住了躺在床上的慕容芙,说道,“五姐姐,五姐姐快醒来,别让祖母难过了!五姐姐不乖,我以后就不和五姐姐玩了!”
老夫人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声音,不觉悲恸。慕容韧眉眼间有几分慕容靖的影子。老夫人想到远在云城的儿子,自己只是慕容芙的祖母,心里都这么难受了,待到慕容靖归来,又怎么能接受这个现实?
惜竹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说那木大夫已出门去了,并不在府中。
老夫人抱着慕容芙渐渐僵硬的尸体,晕了过去。
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各房的人都赶了过来。慕容靖不在,二老爷慕容康、三老爷慕容通等人都来了。慕容芙还未出阁便横死,尸体只能在府里放一天,第二天便要下葬,且还不能葬在慕容家的墓地里。
老夫人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连夜去给昌平大长公主报丧,第二件事,便是要把当时侍候慕容芙的柳香和清藕打五十大板后赶出慕容府。
这两人看着都是娇弱的女子,打五十大板,不死也差不多了。
这都是她们自找的。打五十木板还是轻的,这还是因为老夫人年老了便一心向佛,不愿意多造杀孽,才没有用更残酷的法子,也没有迁怒于萏菡院里的其他人。
可光是这样也不能消老夫人的心头之恨。慕容芙之所以会死,起因全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慕容雪。
可慕容雪怎么处置呢?老夫人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好。得留着慢慢想才是,要实在想不出来,就留着等慕容靖回来就是。
他的这个女儿杀死了另外一个女儿,且看他怎么处理。
还有嗔痴大师,嗔痴大师这厮胡言乱语,跟她说什么“天命所归、贵不可言”。
慕容芙死前只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贵倒是贵了,可人也一命归天了。去他娘的天命所归!所谓的天命所归,就是慕容芙一命归天,然后才在天上做贵不可言的王母娘娘吗?
可老夫人自己也知道,她只能暗恨嗔痴大师胡说,却没有办法去找嗔痴算账的。嗔痴在峰云国的地位稳如泰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皇帝换了、变天了,嗔痴在峰云国民众心里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柳香与清藕被拖出去打板子了,那木板打在人身上的卟卟声,萏菡院的丫鬟婆子们听了都是心惊肉跳,仿佛那板子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老夫人哭了一阵,看了看屋里的人,忽然间问道,“欧阳氏呢?”
屋里站了一溜儿的人,二夫人秦氏、三夫人南宫氏、慕容雨、慕容月等人都在,可偏偏少了欧阳氏的身影。
身为慕容芙的嫡母,这个时候却不见踪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氏,你带几个粗壮有力的婆子过去,给我把那个畜生抓过来,让她在芙丫头面前跪下哭灵!”老夫人一脸阴沉地说道。
二老爷慕容康说道,“母亲,五丫头只是个庶女,此事让欧阳家知道了,只怕不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