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虽然胆小,却是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倒不哆嗦了,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又求饶道,“公子,小生跟着过来真的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小生一句话都没有讲,也没有诋毁将军府五小姐的闺誉,求公子饶了小生!”
章秀才听得心头直恨,这胆小鬼说了这么多话,还说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说?早知道就不要叫上这个家伙来坏事了。
胆小书生说完,眼角扫到章秀才掉在地上的耳朵,心惊胆战,心里十分后悔来走了这一趟。娘子走了也就走了,耳朵掉了可就没法长回来,这一生也就毁了。
六王爷脸色阴冷无比,问道,“还有谁是受了他的蛊惑的?”
章秀才耳朵剧痛难忍,身上冷汗涔涔而下。这人好生没有道理,一来就削了他的耳朵,偏生众人都吃他那一套。眼看有人目光闪烁,他生怕会有更多的人说出更多对他不利的话来,急得耳朵的痛也顾不上了,龇牙裂嘴地喊道,“没有人受我的蛊惑!芙儿与我是真心相爱,我手里的帕子便是明证!他们只是同情我才来帮助我的!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
章秀才声音发颤,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是慌乱无比。他心里恨不得骂那胆小书生一千句一万句,可这个时候他却是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装出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样子。只要他装得够义气,够可怜,他或许就能在这暴戾的杀神手下逃得一劫。
六王爷一声冷笑,“看来另外一只耳朵长在你身上也是浪费了。”
章秀才闻言又出了一身汗,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仅存的耳朵,“你这个大胆狂徒,竟敢藐视圣上,无视王法?”
六王爷制止住正准备执行命令的清风,冷笑不已,“你一个在将军府前闹事的无赖,也配跟本王讲王法?”
章秀才打了个寒战,他听清楚了这贵公子的自称,“本王”。峰云国能自称“本王”又是这个年龄的,只有六王爷一人。而六王爷……六王爷的暴戾乖张,蛮横无礼,峰云国的老百姓哪个不知道啊!他原先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六王爷,只以为是哪个皇子或是郡王,只因为六王爷并没有在皇宫外开府,而且传说六王爷从来不出宫!
他怎么这么倒霉,出来办个事,原本办得挺顺利的,怎么就撞上了这个暴戾且又多管闲事的六王爷!
只要能保住一只耳朵就是好运了!
章秀才心念急转,说道,“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岂不是目无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圣上爱民如子,而您却对圣上的子民如此残暴,岂不是与圣上作对,目无皇权?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就这样孤注一掷了。章秀才闭了双眼,等着决定命运的时刻。这六王爷若是连“造反”这样的大帽子都不怕戴,自己也就只能认命了。
六王爷冷笑一声,清风忽地说道,“王爷,半个时辰。”
这是在提醒他已经出来太长时间了。六王爷若在宫外呆的时间长了,他身上极阳火毒已解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宫里那位。
六王爷瞪眼看着章秀才,这人倒也不笨,知道他再厉害也只是个王爷,王爷上面还有一个皇帝。皇帝都是多疑的。与“造反”扯上关系的,为了免皇帝的疑心,宗室王爷们都是能撇清就尽量撇清。
六王爷有点不甘心,他真想马上就了结了这个章秀才的狗命。竟然敢来污辱慕容芙的闺誉?随便拿了一条帕子,就敢说与芙儿真心相爱?芙儿是他叫的么?
“今天算你命大,这耳朵就暂时在你脑袋在寄存着。若你敢再有任何对将军府不利的言辞,本王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六王爷冷酷无比,“滚!十息之后,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任何人!”
这就结束了?章秀才心如鹿撞,闹事的人也感到意外,这动不动就割人耳朵的暴戾王爷,居然就这样放他们走人了?
那胆小的书生反应最快,磕头道,“小生多谢王爷手下留情!”起身一溜烟似的也跑了。其他人赶紧回过神来,也赶紧迈动双腿,生怕这杀神反悔了。章秀才抓起了自己那掉在地上血淋淋的耳朵,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一眨眼之间,将军府门口的闲杂人等,什么庄稼汉子穷酸书生看热闹的小孩媳妇,全都跑得一干二净。
将军府一干女眷看得口瞪目呆,欧阳氏向六王爷福了个礼,“多谢王爷相助……”
六王爷大咧咧地骑在马上,他自来到将军府门前,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过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欧阳氏,“听说你对慕容五小姐十分怜爱?”
欧阳氏一惊,这六王爷全身一股阴冷的气息,跟她说的这句话也像是说反了。低眉垂目斟酌着说道,“不敢当,身为嫡母,养育庶女是本份……”
不待她说完,六王爷冷哼一声,打个唿哨,身下的骏马扬起前蹄,一声嘶鸣中飞跃转身而去,跟在他两侧的两匹马也跟着一起绝尘远去,只剩下欧阳氏愕然怔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答回得不得体,触怒了这位冰一般冷、又似刀一般利的人物。
六王爷才没有心思去理欧阳氏,慕容芙不在,他多呆片刻的心也没有,低声吩咐身边的人,“派人盯紧了那带头闹事的秀才。看看这人身后是什么人在指使。”
不知道将军府得罪了什么人。他身为王爷,结交手握兵权的慕容靖绝对会令皇上猜忌。但慕容芙是将军府的人,他又岂能袖手旁观?若只是将军府的丑闻,他并不想多事,可这人牵扯到了慕容芙,他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看来将军府的闲事,他不得不管一管。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太子被疑与刺杀木扶一案有关。为了洗脱太子的嫌疑,他派了暗卫在与将军府一墙之隔的木府守株待兔,没想到暗卫却看见了这一幕。
他对慕容五小姐那点特别的心思,身边亲近的人自然是知道的,立马向他报告。他一得知,立刻骑了最好最快的马赶过来。
清风道,“属下看此人毅力非凡,被割了一只耳朵居然不吭一声,还敢口出狂言。这样的心性,只怕一般的刑罚对他无用。要不,属下将他掳来酷刑逼供?”
六王爷看了清风一眼,问道,“若本王没记错,你心上那丫头可是叫可心?”
清风一愣,不知六王爷为何忽然提起此事,惶恐道,“是。清风与可心无缘,只愿为六王爷终身效力。”
他是一个影卫,若无特殊情况,六王爷的影卫不到三十岁是不可以成亲的,只因影卫干的是危险的营生,而家室,便是影卫的拖累。三十岁才可以成亲,是因为三十岁后可以退役荣养了。
不要以为三十岁的影卫还很年轻,身为六王爷的影卫,哪一个不是刀里枪里混过来的,身上往往都有旧伤隐疾,不少隐卫到了奔四张的年纪,便时常手脚酸痛,腰痛背痛,是一个需要人服侍的病人了。
六王爷看着清风惶恐的样子,嘴角难得地浮起了一丝微笑,“那秀才嘴再硬又怎么样,难道他的身板和毅力还能强得过你?”
清风不敢搭话,他知道六王爷问这话其实也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六王爷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他有些跟不上,一下子问到他的意中人,一下子又拿那闹事的无赖秀才来和他比。那秀才算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那章秀才自然不能与清风相提并论。六王爷想着,清风一身的武功,中了慕容芙的迷魂药后都毫无抗拒之力,慕容芙问什么答什么,连意中人的闺名都说了出来。
在进入皇宫之前,六王爷收起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吩咐清风道,“那混蛋派人好好盯着,不必让他跑了就行,也不必对他用什么酷刑。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就那样的一个穷酸秀才,慕容芙会看得上他?想泼脏水给慕容府,也不想个高明点的法子,居然会用这种妇人才会使用的阴私手段。若说慕容芙跟那隔壁的木扶两情相悦,他可能还有几分相信。她巴巴地买了跑马山,转手却送给了木扶大夫,实在是让他七窍生烟。木扶是小神医,研制的生肌膏与西黄丸供不应求,可谓是日近斗金。
六王爷想到慕容芙爱财如命的性子,勉强无视她对木扶的特殊对待。好吧,那木扶也算有钱人,慕容芙那么爱钱,见到日见斗金的人,一时被钱迷了眼也是有的。至于这个章秀才么?慕容芙那么爱财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他?她自己都毫无顾忌地在慕容老夫人寿宴上声称她之所以精通算术,是因为她从小喜欢计算贷人千钱的题目。若是跟这穷秀才好,她哪能入印子钱并计算利息?
章秀才死定了。慕容芙一定会很感兴趣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来污辱她的声誉吧?她手里除了“真心话大冒险”那种撬开嘴巴无往不利的药之外,肯定还有许多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吧?
六王爷翘起了嘴巴,一旁的清风暗自嘀咕,王爷的相思病好像又重了些,以前是见了慕容五小姐才会展露千年不遇的笑容,这回连面都没见到就在那里傻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