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声厉色茬,到底是妇道人家,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强作镇定,高声喊着让护卫把人拿下,长裙遮盖住的双腿却已是微微打颤,心里暗怒,她早已让人去请慕容靖了,怎么到现在慕容靖还不见人影?
不但慕容靖不见人影,这私奔风波的女主慕容芙也不见人影。这本来是慕容芙自己水性扬花招惹来,怎么现在是她在受着?还被人当众骂做毒妇、恶母?
这些护卫都是外院的,平时欧阳氏根本就指挥不动,但此时情况非同寻常,听了她的话便有两个冲上前去揪住章秀才。
大门口全靠那五个护卫形成了一道防线,把这些高声喧闹的人堵在外头,欧阳氏、秦氏等一干女眷就在这防线的保护之中。这两个护卫去抓章秀才,防线登时出现了缺口,有几个胆大不怕死的庄稼汉子抓紧了机会,冲进了缺口。他们到底并不真的撞到这些金尊玉贵的夫人们身上,可那汹汹来势吓坏了女眷们,胆小的尖声叫起来向后退,踩着了身后的丫鬟们,又是连声呼痛。
郭管事连汗也顾不上擦了,上前去想要挡在女眷们面前。那姓郝的武术教习动作比他更快,身形一晃便挡在了欧阳氏面前,补住了那个缺口。他身形高大,下盘又稳当,像一尊铁塔似地站在那里,那些跟着趁势冲击来的几个人撞到他身上,就像撞在了城墙上似的,自己撞得头晕眼花,郝师傅却是纹丝不动。
那些汉子们知道踢到了铁板,加上章秀才又已经被制住,便后退几步退到了人群中,借着人多,藏在人群里,悄悄退到最后面。
郭管事顾不上擦汗,忙着指挥护卫去把那几个胆大包天想冲进府里来的汉子抓住。无奈护卫就只有那么可怜的几个,一边有人高声喊着将军府欺凌穷苦百姓,随意抓人,一边又是女眷们的高声尖叫,混乱极了。
肖氏比较镇定,她本来想看看热闹就出去的,现在这里闹成这样,她也出不去,只得扶住了昏过去的秦氏,心里暗暗诧异。她嫁为商妇,平时应酬较多,善于观颜察色,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来滋事生非的,否则这大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围观看热闹?
再说以将军府的家世,那慕容芙就算只是庶出,一个穷酸秀才想娶她,那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秀才后还要考乡试、会试,一路求学下来的费用十分惊人,多少寒门学子吃都吃不饱,连纸笔墨砚买不起。看章秀才那身洗得发白、起码穿了有五年的长衫,就知道他这一生也就止步于秀才了。将军府的小姐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样的一个穷秀才?
那章秀才被抓住,却是不慌不乱,神情镇定,眉目间还透出一股事不成不罢休的坚毅。肖氏看了,心念一转。这章秀才看着穷,可人长得还清秀,说不定那将军府小姐就看上了他这还算不错的皮相呢?
肖氏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马声疾驰而来。扭头一看,只见路口飞奔而来三四匹骏马,人未至声已到,“什么人在将军府闹事?”
现场原本是一片混乱,这声音传来却是清清楚楚,每个人都听得见,就好像那人就在自己的耳朵旁边说话一般。站在大门口一直面无表情的郝师傅不由得眉毛一挑,而那群闹事的人也有不少瑟缩了一下,有些见机快的就想溜。
“站住,一个都别想走!慕容将军为国征战,军功赫赫,你们吃了豹子胆敢在将军府门口闹事,有几条命都不够你们死的!”
这声音威严无比,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将军府的女眷们见来了撑腰的,立马安静下来,而那些闹事的汉子和书生们面面相觑。骑马而来,人还老远声音就在耳旁,显然是个内功高手,他们就算是想跑,也没有那个胆子。就连抱着门口两旁的两个石狮看热闹的几个小家伙也坐正了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马匹到了十丈开外便放慢了速度缓缓行来。一共是三匹马,当中一人蟒袍玉带,冷目含威,左耳垂下的一块红斑上醒目异常。人群外围的几个小媳妇登时低下了头,脸蛋红了。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少年公子。那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岁,偏生有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更是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使得小媳妇们低下头后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看几眼,脸蛋一路红到了耳根。
欧阳氏看着这人面生,但那装束显然是宗室,峰云国除了正二品以上的高官以外,只有王爷皇子才有资格穿蟒袍。这人这么年轻,不可能是正二品以上的大员,那定是哪位皇子了。这人出现在这里,听口气,是为将军府撑腰来了,当即整了下衣饰向这少年公子行礼,她身后的女眷们有样学样,也跟着欧阳氏一起行礼。
那些闹事的人看了,心知来人一定身份高贵,再看他身侧两匹马上的人皆是一身杀气,不由得心中微微发凉。
若是慕容芙在这里的话,自然能认出这贵公子便是六王爷。欧阳氏却是不知。她虽然每年都有机会进宫参加宫晏,但她的品阶低,座位也比较次,只能远远地一睹圣颜,面目都看不清楚。皇子王爷们的座位都是在皇上旁边的,她自然也是看不清楚了。
六王爷看到这么多女人、丫鬟婆子站在将军府大门口,也是有些意外,一眼扫过去,找不到某个念念不忘的身影,微微有些失望,随即又释然。
这种场合,若是那个女子在,还能不能笑得出来?看她动不动就那样放肆地笑,她的笑声,真是让人怀念啊。
章秀才看到贵公子的嘴角勾起了一弯弧度,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随即那笑意便消失了,从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像冰一样冷,“就是你在这里放肆?!清风,代将军府好好招呼他!”
众人只见眼前一花,好像有人影一晃,接着听到啪啪啪啪的脆响。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有人眨了下眼,再睁眼看清楚时,章秀才已经跪在地上,嘴角一股鲜血淌到了地上。
马匹上的人巍然不动坐在马上,似乎根本没有人下来掌掴过章秀才,而原先揪着章秀才的将军府护卫瞪圆了眼睛。他根本就没有看清楚那个叫做清风的人是怎么出手的。
章秀才抹了下嘴角的血,想到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无力,也不是吓的还是那“清风”打的。他挺直了腰,“我不服!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六王爷冷冷看了章秀才一眼,一眼看见了他手中帕子一角一个小小的“芙”了,顿时眼中火焰升腾,就像看一条死狗一样盯着章秀才,“你手中的帕子从何而来?”
“这是将军府小姐赠我的定情之物,与你何干?”
六王爷冷声道,“切掉他的左耳。”
众人又是眼前一花,章秀才一声痛呼,地上多了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女眷们突见这血腥的场面不由得尖叫,六王爷的眼光一扫过来立马寂静无声。
欧阳氏苍白了脸扶住了身边的丫鬟。虽然知道这人是为她撑腰的,可这六王爷的眼神着实可怕。
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淅淅沥沥的水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静。原来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尿湿了裤子,身下湿答答的一片。
这情景,又诡异,又好笑,可没有人敢笑出声来。
章秀才攥着手中的手帕,头皮发麻,嘴巴完全没有了知觉,却还是硬撑着挺直了身板,眼睛怨毒地看着马上的贵公子。
事已至此,他只有死磕到底,才有可能有一条活路。更何况,他的耳朵被削,前程已废。
那吓得尿了的书生却没有章秀才这般觉悟,见众人的眼睛都望着他,又被六王爷冷冷地一眼瞧过来,登时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以头撞地,颤声道,“小生有罪,公子饶命!”
章秀才心里着急,却是不敢说话,只能狠狠地瞪着那胆小的书生。
他的白眼那书生看不到。正是寒冬腊月,天气极冷,撒到地上的尿热气腾腾冲到他脸上,他也没闻到骚味,只求那杀神一般的人放过他。
“嗯?你有什么罪,说来听听,我听得满意了,心情一好,说不定就会放过你。”六王爷高高在上,俯视下来,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那书生如闻天籁,连忙说道,“小生有罪!小生不应该受这章秀才的蛊惑,来污辱将军府小姐的闺誉。求公子饶命。”
六王爷长眉一挑,“他如何蛊惑你?”
“章秀才给了小生二两银子,说是他与将军府五小姐两情相悦,奈何她的嫡母狠毒,他想要救她于苦海,但若是一个人来,怕胳膊拧不过大腿,说让小生来壮大气势,我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只要跟着过来看热闹就是了。我娘子说今年过年若是再吃不上肉,她就要弃我而去。我不想让我娘子走,又想着只要看一看就有一两银子,这样的钱我怎么能不赚,就跟着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