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在云峥眼里，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她明明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他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她在口沫横飞地在给园子里的下人说一本正经地说着卖桃的荤段子，说完了又毫无风度地哈哈大笑。

他当时远远看着慕容芙那还很稚嫩的脸蛋，不由得迟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小姑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荤段子，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无论如何，是她最初那灿烂的笑容吸引了自己。更是她身边的侍卫出手，把他从临海城的那批假山贼手里救了出来，又一路寻访名医，将她护送到上京城。

云峥后来在木府休养治伤，伤愈后云峥离开了上京城。离城之前的那个下雨天，他悄然在慕容芙居住的屋子外无人处伫立许久。

他欠她一条命，待他大仇得报，便回来一辈子守护着她。

此后的风餐露宿途中、战场上手起刀落之时，爹娘的脸庞、那些死去的影卫下人，时时在云峥眼前出现。杀！杀！杀！他只知道杀！一颗心渐渐变得冷硬，可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存放着那已然恍若前世的回忆。

慕容芙，便是那温煦回忆的一部分。

复东看见云峥脸上的眉头拧起，知道少爷必然是看见了张小虎，才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他刚才也看见了，便立马一闪身，遮住了门口，却已是迟了，云峥已经看见了张小虎主仆俩，那样胖瘦分明的一个对比，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少爷，影叔传信回来，他们离上京城只有两百里，明日凌晨便能到了。少爷，这次立了大功，皇上是不是大大嘉奖少爷呀？”

云峥漫无边际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你这小子。本少爷打仗是为了贪图皇上的那点嘉奖吗？”

什么样的嘉奖也换不回他的爹娘、换不回云府上下一百多号人口了。云家接连几代都是单传，男丁代代只有一个，人丁单薄，镇国大将军府被连夜屠府，除了出嫁女，以及侥幸逃过一劫的云峥，云家再也没有别的人活下来。

复东讪讪地笑道，“是，少爷不图嘉奖，小的可盼着能立点什么功劳呢。”

“我们打的都是小仗，不过皇上给我们历练的机会罢了，这哪里算得上功劳？想要立功劳，就再多磨练磨练！”

复东笑嘻嘻地说道，“少爷说得是，多磨练几回，总会立大功的嘛。不过，就算是小功，皇上起码也要送个美人什么的给少爷啊。少爷才带三千兵马都这么厉害，这要是把几十万兵马交到少爷手里，少爷一定把大顺王朝打个落花流水，让大顺王朝的那些兵孙子们，屁滚尿流地滚回他们大顺王朝，一辈子都龟缩在大顺国，不敢再踏进峰云国半步。到时候封候封爵都是不用说的，说不定皇上为了表示嘉奖，直接将少爷招了驸马，明月公主可是峰云国的第一美人啊！”

复东越说越兴奋，说到后来口沫飞扬，直到云峥不悦地往脸上抹了一把，复东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把唾沫星子喷到少爷脸上了。

他住了嘴半张了嘴巴，暗想着少爷今天听了那对主仆的话，明显心情不好了，战战兢兢地等着云峥发作，云峥却似乎懒得跟他计较的样子，只狐疑地扫了复东一眼，“怎么回到上京城才两天，你这啰嗦多嘴的毛病又犯了？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便是上京城养出来的八哥，一回来得到上京的水土滋养，舌头不受控制了?”

复东听出少爷没有生气，当下得寸进尺，嬉皮笑脸地说道，“少爷英明，还是少爷最了解小的。小的便是少爷养的八哥……”

云峥哼了一声，说道，“少啰嗦，多给我办点正事。影一带那么多人进城也不合适，你去安排一下，让影一明天带三百人进城，其余的分散到上京周边的农庄和马场去，听候调遣。”

皇上虽然没有明确表明云峥手里这支小部队的去处，但隐约透露了不想让他们见光的意思。不管他手里这支云家军，将来会是守卫京城，还是重返战场，都只能是一支秘密部队，不会再以“云家军”命名了。

复东得令，立即退出去办事了，心里喜滋滋想道，“看来少爷对那小狐狸精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毕竟人家都订婚了，那是有了主的人，少爷以后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哎哟，不对，那张家退了婚，少爷刚才不会是把我支开，他才好去向慕容家提亲吧？”

复东想到此处，便折了回来，人还在屋子外缩头缩脑，便听得云峥冷冷地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又滚回来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去办事？”

那声音冷冷地像把飞刀一样，复东吃了一惊，少爷刚才还挺和蔼的，现在像寒冰一样。罢了，他还是躲远点，不要去触怒少爷好了。

复东一摸脑袋，他这是疑心重才想岔了，少爷本来就是吩咐他去办事，怎么可能是支开他去向慕容家提亲呢？也亏他想得出来。一来那张家还未去退婚，二来就算张家退了婚，少爷现在是隐姓埋名的，露的都不是真面目，要去慕容府提亲，就算他有“银面将军”的美称，可并无正式的品级，正三品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一个没有来历和根基、甚至连最低等的官阶也没有的人？

云峥透过窗格子，看着复东走远了，他抿紧了嘴唇。

复东突然恢复了以往不着调的唠叨性子，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想让他听到慕容芙要被张家退婚的事情而受影响罢了。复东的这点小心思，又哪里能瞒得过他？

毕竟复东每回来上京城办事，云峥都要他注意慕容芙的动向，他对慕容芙的心思，底下人虽然不是全然明白，却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刚下过大雪，连屋顶都是白的。云峥披了件白色披风，迎着将沉的冬日出去，白色的身影融合在了皑皑白雪里。没有多久，他已找到了张小虎的房间。

张小虎的房间，很容易找的，云峥都不用戳破窗纸去看，张小虎在与什么人争执的声音就出来了。云峥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里面分明是一对母子在争，母亲不满意已经定下亲事，决定要在年后去退亲，儿子却是认定了非那姑娘不娶。

“小虎啊，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娘的苦心了。那慕容芙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才来上京城几天，就被她迷得要忤逆娘的意思，若是她嫁给了你，以后娘是不是要在她的手里讨生活了？”

“娘，你不懂，芙儿妹妹不是那样的人。芙儿妹妹很好的，她怎么会对你不好？”这是张小虎的声音。

“娘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娘会看不出来吗？你呀，就是年纪小，才会被她那美丽的外表迷住。她若是个好的，能哄骗你拿几百两银子去买了狐裘送给她？我也听说了，这上京城里最是讲究规矩，好人家的闺女怎么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只有不知羞耻的下贱胚子才会这么做！”

“不许你这样说她！”

“不许你这样说芙儿妹妹！”

充满了火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张夫人吃了一惊，看着张小虎黑上加黑的脸，惊问道，“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张小虎也是跟着张望了一下。他刚才也听到了一个男性的声音。

很快，房门被一脚踹开，一股冷风进来，冷得张夫人立刻包肩打了个寒颤。一个比冬天的风还冷的男子，满身杀气地站在房门口，伟岸的身躯，显得那客栈的房门太小了。

他们就都明白了刚才那句显得比张小虎还要气愤十倍的“不许你这样说她！”的话是出自这满身杀气、威风凛凛的男子之口了。

“谁？你是谁？”张夫人颤声问道。这男子看着年纪不大，身上传来的震慑力却是让人心惊。

“我是谁？你还不配问！更不配这么说她！”

“她是谁？”张夫人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她是谁？你若再敢污辱她一句，我便割了你那根舌头！”云峥冷冷地说道，一步逼近了张夫人，高抬着的下巴，凛冽的眼神，表明他说并非是恐吓之言。

张小虎回过神来，胖乎乎的身体摆动着奔来，挡在了几乎摊成一团的张夫人身前，“不管你是谁，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轮不到你来管！你凭什么来多管闲事，我娘的舌头更不是你想割就割，你难道不害怕王法吗？”

云峥一愣，没想到这黑乎乎的乡下小子还挺孝顺，倒是那个当娘的，关键时刻便躲在还未成年的儿子后面。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娘亲，遇到危险，她第一个想要保护的定是自己。

念及此，越过张小虎这个半大小子，看向张夫人的眼光便有了些不屑。却不料对方已从刚才受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也不屑地回看着他，尖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多管闲事的疯……”她话音顿了顿，说道，“我跟我儿子说话，关你什么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