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坐在外边，百无聊赖地等着慕容夫人的出现。以她的聪慧，早已猜到慕容夫人肯定会让她在板凳上多坐一会儿，她也不介意。她又不是真的挨了十个板子，坐在板凳上又不会痛，刚才她装出一副强忍痛苦的样子，不过是演戏给慕容夫人看罢了。演戏么，谁不会？就算慕容夫人让她在这板凳上坐一整天，她不但不会介意，还会心头窃喜。这慕容夫人躲到房间里梳妆打扮的时间越长，香藕从这莲香居里打探到的消息就会越多。

古人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慕容芙觉得这次清荷清藕挨了打，就是与她没有接触过慕容夫人，不了解她的脾性有关，这才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在闹得二小姐、三小姐人昂马翻之后，还急急地出府去兑换银子。若是她在，她决不会让她的人无缘无故的挨了打。十大板子啊！想到昨晚给清荷上药时，自己所看到的那片血肉模糊，饶是她有多年外科手术经验，看到这钝物打击留下的伤，仍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慕容夫人很快就会自食苦果了。想到自己之前给慕容夫人捧上的那杯茶，慕容芙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解气的微笑。你个老虔婆！一会儿一定叫你好看！

过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慕容夫人这才从里屋出来。妆容精致，发髻高盘，头上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随着她的步子微微颤动，身上一件金丝薄烟翠绿纱显得她一身的贵气，似是比刚才未盛装打扮前多了些娇俏，却是少了些庄重。慕容芙看了看，心道，这老女人还是挺会装嫩。这么一打扮，倒也年轻了个三四岁。只是，这种装扮，去见男人还好，去见婆婆么?慕容芙恶趣味地想着，老夫人会喜欢儿媳妇的这般打扮么？虽然没有见过老夫人，但老人家一般都是只喜欢端庄、稳重的女子，慕容夫人这一身行头，可是显得浮躁了些，老夫人未必喜欢。

慕容夫人的眼光一扫过来，慕容芙脸上立即换了一副坐卧不安的痛苦表情，立即站起来十分高兴地说道，“母亲，你可出来了，芙儿等得好心焦，不知道请安去得晚了，祖母会不会责怪呢？”

慕容夫人看见她脸上的笑掩不住那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暗暗称快。定是刚才一直坐在凳子上，压着昨晚的新伤口不好受吧？冷哼了一声，若按她的意思，是让慕容芙一整天坐板凳上才好，不过慕容芙的话也提醒她时辰不早了，便是现在能赶到松鹤堂，也要承受老夫人的不满了。

想到老夫人发怒的样子，慕容夫人也顾不上欣赏慕容芙的痛苦表情，说了一声“走吧”便往外边走，一干的丫鬟婆子们赶紧跟上，慕容芙跟在后面。慕容芙只带了香荷、香藕两个丫环，慕容夫人却是跟了四个贴身丫鬟，还有奶娘成嬷嬷，一行**个人，向松鹤堂走去。

慕容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在慕容府的东南角上。她喜欢清净，自己住在东南角上，除了王姨娘住的翠柳院离她稍近，内院其他人的住所都离她远远的。这可苦了每日晨昏定省的慕容夫人，她是儿媳，每日的请安是少不了的，从莲香居到松鹤堂，走路大概要两柱香的时间。往常她是早早就到了，今天因为等慕容芙，她自己又花了半天功夫去打扮，是以赶到松鹤堂时，已比平时晚了一个半的时辰。

慕容芙一进了松鹤堂，便感觉到了这里的那种低调的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起莲香居和萏菡院都要气派。正屋前有一个小荷塘，让这夏天的暑气消散了一些。看来她爹是个孝子，把最好的院子给了老夫人住。进了正屋，里头一张莲纹锦袄靠背软椅，上边坐着一个面目中有几分威严的老太太，一个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在她身边侧立着，老夫人身后两个小丫鬟拿着扇子在轻轻扇着。太师椅下首，一左一右分别站了两个俊俏的妇人，左边的穿着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淡雅宜人；右边的穿了一件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头戴缠丝点翠金步摇，露出的手腕处还有一截闪耀发亮的金手镯，显得一团富气。在两个妇人身后，丫鬟婆子的也站了一溜儿。

慕容芙看着坐太师椅上的老太太暗自猜想，这位自然是老夫人，这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那站下首的两个妇人，应该便是这府里的二夫人、三夫人了，也就是她的二婶、三婶。两人看着年纪相仿，也不知道哪个是二夫人、哪个是三夫人。左首那穿着月白青色云天水漾留仙裙的妇人身边，还站了一个面目娇俏的小女孩，约摸十一二岁，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慕容芙心念一动，这慕容府里也就大老爷慕容靖膝下还有几个孩子，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子嗣单薄，二老爷仅有一女，三老爷仅有一子。那么，那个穿着淡雅、身边跟着个小女孩的，便是二夫人秦氏，而那个一团富气的便是三夫人南宫氏了。

慕容芙正在悄悄观察着屋里的人，只见慕容夫人给老夫人福身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慕容芙跟在后边道，“芙儿给祖母请安。”老夫人嗯了一声，打量了慕容芙一眼，眼里露出精光，显然是被慕容芙的好气色惊了一下，她印象里这丫头可没有这番姿色。慕容芙也不多说话，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老夫人向来嫡庶有别，对慕容芙这个庶女向来不看重，还因慕容靖太过疼宠她，庶女的风头盖过了嫡女，而对她有着几分不喜。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时候才来，让我等你到现在，是看着我这把老骨头不顺眼，想要折腾我早点升天吗？”老夫人冷声对慕容夫人发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也不给慕容夫人面子。

“母亲，便是给儿媳天大的胆，儿媳也不敢有这种心呀。今天来得晚了，实在是事出有因，雪儿她昨天受惊吓掉进了塘里，夜里又发梦魇，儿媳太过挂念，衣不解带地在旁边安抚侍候，一夜没睡，这才来得晚了的，请母亲体谅儿媳的一片爱女之心。”慕容夫人说道，眼角的余光狠狠剜了站在老夫人身边的王姨娘一眼。

慕容老夫人看着她，她那脸上虽然是擦了不少粉，但却没能把两个熊猫眼给遮住，看着确实是睡眠不足、十分疲惫的样子。但是，老夫人并没有打算要这么轻松就放过她。

“爱女之心？你可给雪儿请了大夫了？”

“请了，自然是请了，儿媳一知道出事，马上去给雪儿请了陈大夫。陈大夫说……”慕容夫人想要说女儿以后可能子嗣艰难，还好她的脑子没有彻底坏掉，这种事哪怕是对婆婆，也要瞒着的。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不但到了夫家会休弃，便是在娘家，也会成为一枚弃子。她在慕容靖那儿不受宠，所依仗的，便是膝下这一儿一女了。

“陈大夫说雪儿是受了惊吓。是慕容月突然发狂，害得她受了惊吓，这才跌下了水中，半夜梦魇的。”慕容夫人心念一转，便把矛头针对了慕容月。

她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可就炸了锅。慕容夫人冷声哼道，“月儿几时发了狂？不过是皮肤过敏抓了几下，怎么就把雪儿给惊到了？在场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受到惊吓？芙儿比雪儿还小几岁，怎么芙儿也没事，倒是你养出来的女儿就有事了？”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凌厉，“陈大夫来了两趟是不是？你这个嫡母是怎么当的？雪儿和月儿同时出的事，你给雪儿请了大夫，怎么不让大夫也给月儿诊治一番？月儿她也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这爱女之心，也不知道是爱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柳真再三请求，你才给了名帖去请大夫，月儿那张脸就毁在你手上了！你如果不想当月儿的嫡母，跟我老太婆说一声就行了，何必折磨月儿一个小丫头？”

“儿……儿媳不敢！”慕容夫人听得老夫人说得越来越凌厉，双膝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去。不当月儿的嫡母？她是慕容靖的正室，所有小妾生的孩子都得当她是嫡母。让她不当月儿的嫡母，这是老夫人已经动了心思，想要把她从嫡妻的位置上拉下来吗？她强撑着挺直了腰。她是慕容靖名正言顺的嫡妻，没有出什么大错的话，老夫人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把她嫡妻的地位给夺了去。“儿媳自小在欧阳家也是熟读《女训》、《女诫》的，最是注重德言容功，怎会做苛待庶女的事？瑰儿、月儿、芙儿几个丫头的吃食用度，儿媳从来不敢克扣分毫。这次是儿媳见着雪儿受惊，伤心过度，这才一时考虑不周，没有及时给月儿请大夫。”

慕容夫人提起欧阳家，是在提醒老夫人，她的背后有欧阳家支持着，想要夺走她正室夫人的位置，便得想想她身后的娘家。峰云国有十大世家，南宫家排最末位，而这末位的后面便紧跟着欧阳家。能排在十大世家之后，欧阳家也算是有点底蕴背景的家族了。这慕容府是因慕容靖屡立战功才崛起的新贵，比起欧阳家的百年积累，还是要差那么一分的。

慕容老夫人被慕容夫人的话说得神情一滞，她其实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刹刹慕容夫人的气势，为自己的侄女王姨娘出口气而已。一个嫡妻的位置，哪里是这么容易被弄下来的？何况慕容夫人的背后是欧阳家，若是师出无名地休了慕容夫人，到时候一顶宠妾灭妻的帽子是少不了要扣在慕容靖头上的。

她正要顺势下台阶，把此事给揭过去了，却听得站下首那穿着淡雅的二夫人秦氏笑道，“我平常只道三弟妹是最富气的，今天才知道大嫂才是深藏不露的财主呢。啧啧，那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佳品，珍珠粒大饱满，那碧玉青翠欲滴，水头极好；那金丝薄烟翠绿纱薄如蝉翼，又镶了金丝，看得我真是万分羡慕呀。欧阳家的底蕴，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