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寒风刺骨,慕容芙还未全醒就一心惦记着看花,迷迷糊糊撞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她原是在快速奔跑中,速度快了也是有力量的,若撞上的只是个丫鬟或寻常僧人,只怕那人也得后退几步。
可慕容芙撞上的这人,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张开双臂顺势揽她入怀,嘴里惊愕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芙站稳了身子,这才抬起头来,仰望着她面前的这张面庞。一垄洁白的长衫,宛若将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剑眉入鬓,双目中似是跳动着小火星。那双眼睛似曾相识,慕容芙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曾经识识过这张脸。
听这人刚才的话,他是认识她的。或许这人认识的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吧!可自己为什么觉得他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呢!还有……为什么他揽她入怀的感觉,是这么温暖?这么让人舍不得推开?难道这也是身体原主残留的感受么?
对,对,绝对是的!这是身体原主的感受,不是她自己的!慕容芙蓦然推开了这白衣少年,脸上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羞的,霍地飞起了两片红仆仆的绯云。
既然是身体原主认识的,而她这个冒牌货又一点都不记得这人,那当然是少接触为妙。她推开了这少年,便欲再往前走去,那少年却喊道,“这么冷,你一大早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做什么,关你何事!”慕容芙心中气恼自己刚才被他抱了一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初抱”,关键是这个人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哪怕是有一点点印象也好啊!
那少年笑道,“雪天路滑,姑娘性子这样急,小心再摔倒啊!跌到我这个翩翩公子怀里,姑娘还算是赚了的。若是跌到了一个头顶光溜溜、眉毛都白了的老和尚怀里,姑娘可就大大地吃亏了啊!”
什么?慕容芙一听恼了。这人怎么回事,见面就在言语在轻薄她?当下小脸一板,“就你张笑起来肉都不会动的面瘫脸,本小姐撞到你是你莫大的荣幸,本小姐这样的绝世容颜,被你这样的一个臭小子碰了一下,不找你要赔偿就已经便宜你了,你还不知死活,嘴巴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
那少年听到“赔偿”两字,眼中戏谑的神情更浓,小财迷还是本性不改,三句话不离银子,当下皱着眉头捂住胸口,叫唤道,“哎哟,我这里好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力气这么大,比我家里干粗活打马草的奴才力气还要大!哎哟,好痛,好痛,痛得不行了,我一定是快要死了!”
少年边叫唤边颤抖,接着捂着胸口蹲到地上缩成一团。清荷清藕刚从后面追来,还没到就听到有人把她们小姐比成是干粗活的奴才,不由柳眉倒竖,准备回骂时却见那骂人的少年倒在了雪地里,不由目瞪口呆,齐齐看向了慕容芙,难道是小姐把这个少年人给打了?
慕容芙一开始不信,这少年刚开始还好好地跟她说话调笑,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她可是个大夫,有病没病,这人能瞒得住她吗?
当下冷笑道,“装,继续装!你刚才还好好的,这才说了两句话,就成了这样!难道说我这言语还能杀人不成?看不出来你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却原来藏着一肚子坏水!”
清藕看见自己小姐理直气壮的,当下就放了心,瞪着那少年道,“我告诉你,别想讹上我家小姐,下次做这种事前,先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再说!免得没得惹祸上了身!我们小姐一个弱质女流,怎么可能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那少年听了干脆在地上抽搐起来,无力地说道,“哎哟姑娘,你自己有多少力气,你自己不知道吗?小生刚才被你这么一撞,想必是撞得麻了这才不知道痛的,这不和姑娘说了两句话,胸口这里不麻了,也就知道痛了!哎哟我的小心脏呀!”
慕容芙心中一跳,眼见少年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这冰天雪地地疼得汗水都出来了,可见也不是装的。她一想这少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她并非一般弱质女流,而是日常习武的,这一撞之力,把这文弱书生给撞坏了倒也有可能。当下便蹲下身子,搭小那少年的手腕,一摸脉果然是气息紊乱,有些心律不齐的迹象。
人命远比赏花重要,更何况这人受伤全因自己毛手毛脚引起的,慕容芙更加不能坐视不理了。心里虽然忌讳此人与她这副身体的原主相识,不愿与此人多有接触,可眼下的情形却不是论这些的时候。
“清藕清荷,把这位公子给抬回去吧。这冰天雪地的,可别冻坏了他,可就更不好救了。”慕容芙吩咐道。
“小姐!这恐怕不妥吧,院里都是女眷,而且老夫人还等着小姐去正殿上香呢。”清荷为难地说道。
“是呀!三小姐现在身子好了,精神可足了,只怕她正愁着找不到小姐的错处呢,小姐怎么能自动将把柄送上去?”清藕想得更透彻。
这样的严冬,三小姐也要巴巴地眼着来上来,身子自然是已经好透了。这三小姐以前就喜欢欺负五小姐,现在虽然五小姐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了,可仍然死心不改,和大夫人一样在那里琢磨着怎么害三小姐呢。
清藕的话也提醒了清荷,跟着劝道,“奴婢请小姐慎重考虑,那院子里住的都是女眷,还听说这院子向来都是身份贵重的人才能住的,那些个定国侯北平候夫人、长公主来上香礼佛,都是住在这个小院的。小姐现在弄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到禅院里去,三小姐、二小姐她们要是把这事情捅出去了,对小姐的闺誉有损呀。”
就在这两个丫鬟说话的间隙,那少年捂着胸口在雪地上翻滚了几下,清荷说完了,到底有些不忍,又说道,“这人也蛮可怜的,不如抬他到那些僧人的禅房里去请人救治?”
小姐虽然医术神奇,可她现在并未做男儿打扮,怎么好为男子把脉诊治呢?
慕容芙不高兴了,“你们到底抬不抬?叫你们抬个人你们叽叽歪歪说那么多话?好吧,看来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
“小姐……”这二人欲言又止。她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小姐好,可小姐绝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点她们非常清楚。
“还不快点?”慕容芙催促道,“你们不愿意,那就我来好了。”
两个丫鬟十分不情愿地蹲下去扶那在地上呼痛的少年,嘴里却还是不肯放弃说服慕容芙,“小姐,奴婢还是觉得不妥,这位公子身上既然有恙,奴婢就扶他到偏殿休息,然后再请寺里的大师给他看看。寺里的大师慈悲为怀,也不会任由香客忍受病痛折磨而坐视不理。”
这归云寺是峰云国的大寺,寺里的和尚们总有精通医理的,不然,寺里这么多和尚,难道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下山去请大夫来医治?
慕容芙略一沉吟,又蹲下去再为那少年把了一回脉,仍是紊乱不顺,可从脉象来看,不过是心律不齐而已,病患最多只会感到胸闷气短心悸,却不至于这样在地上翻滚呼叫哀号。
慕容芙不由得怀疑地看着这少年,盯着他的脸,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看着那少年额头上的汗,慕容芙也多了一抹深思。
汗水,并不是只有忍受极度疼痛之时才流,如果有一定的内功造诣,也是可以把汗水从身体里逼出来的。这少年说过她的力气比干粗活的奴婢还要大,慕容芙当时只想到自己是习武之人,冲撞的力量必定十分巨大,可那少年当时像生了根似的,竟然没有后退一步。
她自己是练家子,眼前这白衣少年又何尝不是?若他真的是他描述的书呆子少年郎,又如何能经得起她那一撞?
白衣少年偷瞄到她那深思的神色,心里暗叫不妙,她似乎起疑心了。两个丫鬟已把他扶起来了,他便舒展了眉头,说道,“小生多谢姑娘好意,被姑娘的两个丫头一扶,小生已感觉好多了。古人说秀色可餐,诚不欺我,依小生之见,姑娘秀色堪比良医,小生一见,百病顿消……”
“休得胡说八道!”清藕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看你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说话却像那市井流氓!”
白衣少年丝毫不生气,向着慕容芙施礼道,“小生已经无碍,不敢烦劳姑娘,此处人多嘴杂,恐于姑娘闺雀有损,待小生寻得一安静之地,再来与姑娘执手相谈……”
看见两个丫鬟又是柳眉倒竖,一副要呵斥人的样子,白衣少年慌忙拱了拱手,说道,“小生告辞”,便走了,步履稳健,哪里还有刚才满地打滚的痛苦样子?
慕容芙看着两个丫鬟气愤的表情,忽地想起清荷说的“素不相识的男子”,便问道,“清荷,你可是认得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