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居，在一年前是慕容府里布置极为奢华精致的地方，可这个时候，却满是萧瑟之意，房门上的漆已经掉色，主人却没有重新刷一下，深秋的风在院里呜咽，显出一片破败之象。

成嬷嬷从那掉漆的门走过去，大夫人欧阳氏一脸灰败沮丧的神色，倚在一张美人榻上，半闭着双眼。鸣瑟跪在榻前，为她敲打着腿。

成嬷嬷走过去，躬身行礼，“夫人，礼品已经备齐了，绸缎、上好的茶叶、还有出自李家的二十年顶级状元红三坛，都已经装车了。”

大夫人睁开了眼，双眼十分空洞，“都装车了？”

“是，都装车了。”成嬷嬷不敢催促她。这个时候不早了，坐马车到欧阳府，也要半个多时辰呢。

“那，那就走吧。”

成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夫人这次过去是要谈喜事，还是让鸣瑟给您梳洗一下，换件喜庆些的衣服吧。”

她其实是想说，夫人的脸太白了，看上去没有血色，应该抹点胭脂，换件鲜亮的衣服，欧阳夫人看了也顺眼一些。

欧阳夫人的儿子在秋闱中胜出，虽然不是解元，亚元也是很有前途的，正是春风得意，接受八方来客贺喜之时。

这个时候，若是看见来客顶着张死人脸，欧阳夫人心里能不膈应吗？

大夫人木着脸，说道，“好。”

成嬷嬷立即叫了鸣琴鸣瑟两人来服侍大夫人梳洗，又抹了胭脂，从那几样硕果仅存的首饰中，挑出了件与衣服搭配的，为大夫人戴上。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大夫人的脸，多少增添了些人气。这么一折腾，就耗去了半个时辰。不说成嬷嬷着急，大夫人也不耐烦了。正要启程时，慕容云来了。

“母亲，我刚才回来，见着你让人去搬库房的酒，却不知是为何?这状元红，原先不是为我准备的吗？你要把它们送到谁家去？”慕容云一开口，便是浓浓的酒味，不知又去谁家喝了酒回来。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自从报录人来了家里报喜，慕容云每日里不是在家等着同窗好友上门道喜，便是流连喝酒在外，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显得神采飞扬。他愈是这样，大夫人便愈是觉得他没有把慕容雪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个儿子，是自己一力主张他去青云书院的，却没有想到自他去了那里以后，对她就越来越淡漠了，除了需要钱的时候会想到她，其他时间就跟不存在似的。甚至，还会在她在家里地位一落千丈、苦思良策不得时打击讽刺她。

她得承认，儿子比她看得远，也看得透，比她老谋深算，可这个儿子，也比她自私，若不是会影响到他在府里的地位，他绝对不会为她或者是慕容雪多付出一点。

平时她忍着他，只盼着他好了，她与慕容雪母女俩也能好过一些。可是现在，慕容雪已经不好了。

她忽然间就没了盼头，对这个儿子，也没有了以往深藏心底的一些惧怕。

“状元红。你也知道这是状元红。你不是状元吧。”

“夫人，马车都备好了……大少爷，不如等夫人回来再说，夫人赶着时间出门呢。”成嬷嬷硬着头皮把话题给岔开去，但慕容云已在变色。

“赶着出门？出门可以，把状元红留下。”李家的状元红，一埋二十年，这是他出生时大夫人就买下来埋在地底的。当时买的是两年的酒，一埋十八年，就是为了在他中举时用来宴客的。

这本是他的酒，他好不容易才中举，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把本属于他的酒送出去？

慕容云平时看着也是斯文有礼的读书郎，这一酒劲发作，却是显得有几分狰狞，那双发红的眼里，透出无尽的冷意。

大夫人看着发酒疯的儿子，不回理会，只加快了脚步往外走，慕容云却摇摇晃晃地追上来，抓住了大夫人的一边袖子，“母亲，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只考了最末位的那名？你跟爹爹一样，都不在意我，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是你们的儿子！所以觉得我不配喝状元红！”

慕容云虽然考的是文举，却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君子六艺中就有骑、射，骑射是书院里必学的课程。加上慕容靖原本是要慕容云从军，去青云书院之前是请了武术教习的。所以慕容云也是孔武有力，发起酒疯来也是十分有劲，大夫人用力想把他甩开，袖子却仍是被他紧紧攥着。

“你说的什么浑话？”大夫人挣不开，又急又气，不得不试着跟他讲道理，“你中了举人，我也是高兴的。你已经是举人了，没有这三坛状元红，你还会是举人；可我若是不将这三坛状元红送出去，你妹妹就不成人了。”

“妹妹？又是妹妹？”慕容云大笑，“母亲，你不要以为我醉了，你就拿话来哄我。我告诉你，我一点都没有醉，我清醒得很。妹妹那是相思病，喝我的状元红就能好了？母亲，你给错了，你要给她男人，她那病才能治好的。”

成嬷嬷听到这难听的话，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让鸣瑟去喊几个粗使婆子过来。几个人摁着压着，终于把慕容云抓住大夫人的手给掰开。

推推搡搡间慕容云好像想清楚了一点，大声嚷嚷道，“母亲，你把状元红送给舅舅也没有用，舅母是看不上妹妹的，你过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大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告诉守门的婆子，以后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大少爷进莲香居！”妹妹出了事，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还在这里闹事。身上刚换好的衣服，被慕容云抓得满是皱褶。不得已又回房换了衣服，这才气鼓鼓地出门了。

慕容大夫人，此行的目的便是城西的欧阳家。她昨日才从欧阳家道喜回来，今天又要再去，所不同的是，今天是带足了礼品的。

欧阳家是大夫人的娘家，她那布匹庄的掌柜便是出嫁时的陪房，是她大哥亲自为她指定的人选。十多年来刘掌柜也是可靠得力的，却不知原来他只是潜伏着，得到她的信任，便卷款私逃。为此事大夫人与嫡亲的哥哥已经闹得很僵。

当年出嫁时，这刘掌柜原本不是她选定的陪房，是大哥大嫂极力主张让刘掌柜跟她到慕容府，说这刘掌柜是个忠厚可靠的。结果呢，刘掌柜卷了货款借款不见踪影，而她前后赔了十一万两银子，把早年为女儿打造好的上好家具都拿去卖了。若不是这样，她至于现在这么落魄，送点礼都要打起儿子那几坛状元红的主意么？

大夫人甚至认定那刘掌柜敢有这胆量卷钱逃跑，十有八九便是她娘家大哥的主意。要不一个奴才，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有了钱又怎么样，一个逃奴，没有身份证明，若是被抓到，下场可是极惨的。

所以当慕容府被人追到门前讨债的事情传出去后，娘家给她送来了一万两银子。她的母亲是个不管事的，府里的事务是由大嫂李氏掌管着的，这一万两送到她手中，在李氏那里肯定是过了明路的。可对此，大夫人并不觉得感激。刘掌柜潜逃之事，本就是他们惹出来的，这一万两，远远不够弥补她的损失。

且说慕容芙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出门逛街，结果在八珍阁闹了事挨了打，张小虎被打成了一个猪头脸。这下慕容芙再也没有了兴致，几个姑娘家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没想到出门逛个街吃个点心也会这么惊险，只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慕容芙有心要安抚张小虎，亲自扶着他下楼梯，厅里的客人原来就看不惯这美女与野兽的组合，此时张小虎顶着张紫红肿胀的猪头脸，更是显得与身边美丽动人的慕容芙格格不入，便又议论起来。

“原来是天字九号与八号的客人打起来了！”

“你知道什么，我看定是这乡下丑胖子吃霸王餐无钱会钞，这才被打成这样的吧！”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让伙伴赶了过来，“公子留步，你们还未结账……”

慕容芙吼道，“到楼上找六爷结去，六爷要是有那个脸不结，你再来找镇西将军府找我！”

慕容瑰低声道，“妹妹……”生怕她这样扯着嗓子吼，会再惹出事端来，却见那伙计唯唯诺诺，竟也没有上前再讨人嫌，却原来是刘婆子给他打了手势。

一行人回到府里，慕容芙径直去找慕容靖告状，若是桃红柳绿早点出手，张小虎就不会成这个样子了。慕容靖看到张小虎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眼光便看向了桃红柳绿，“怎么会这样？”

“爹爹，你送的这两个丫鬟不听话，我不想要，你给我换两个听话的，哪怕是功夫差些也好。”慕容芙抢着道，压根就不想给这两人辩解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