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慕容靖的那冰一样冷的眼神,大夫人的火也冒上来了。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他不想着如何挽留女儿的性命,却还要忙着追究责任!
多年来她默默地把新婚时慕容靖对她的好记在心里,一直等待着能重新得到慕容靖的欢爱,可自从那沈姨娘进了门,慕容靖几乎就没有再正眼看过她。沈姨娘死了,慕容靖就更加连后院都难得踏足一步了。
慕容靖眼里就只有沈姨娘那个骚货,沈姨娘死了,他眼里就只有沈姨娘生的慕容芙是好的,另外的儿女对他来说就像摆设一样。
这十年来漫长的等待,已经化成了满腔的怨怼。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有时候甚至怀疑慕容靖是不是真的曾经对自己好过,只有在看到慕容雪的时候,才能证明他确实是对自己好过,她这单调的半生里,确实是有过那么蜜里调油的一半。
生慕容雪的那段时间,慕容靖对她是温柔且专情的,老夫人做主抬进来的王姨娘,慕容靖也没有看过几眼。若不是王姨娘刚抬进来的那天,老夫人做主把他灌醉了,弄去王姨娘房里,王姨娘怕是没法生出个一儿半女。
可现在,慕容雪要死了,陈大夫说她恐怕熬不过一个月。雪儿要死了,那自己这半生,过得这么辛苦,又留下了什么?雪儿死了,过去自己与慕容靖的恩爱,过去的幸福,就似雁过无痕,她青春美丽的时候嫁给他,现在老了,失了他的爱,也失了他们爱的结晶,什么都没有留下。
大夫人看着冷得像冰霜的慕容靖,这十年来伏底做小的忍耐再也藏不住,像火山一样暴发出来,“是,是又怎么样?她就是想想去看看欧阳奋!她都快死了,你还想着怎么追究她的过错,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你自出征回来,你有来看过她一次吗?你总是把桂花糕枣泥糕全往那小骚货那里送,雪儿就不是你的女儿吗?”
慕容靖听到“小骚货”几个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紧紧地攥住了拳头,鼻翼煽动,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是,是我疏忽她了。我征战四方,把后院交予夫人管理。夫人的职责便是相夫教子,雪儿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以为你必然会把雪儿教好的。可你既然知道雪儿的心事,为何不为她定下这门亲?你费尽心思为瑰儿定亲,心思都歪在别人身上了,为何不管好的亲生女儿?”
“我……”大夫人张了张嘴,她满腔的怒火被慕容靖一句话便熄灭了。是啊,她能说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雪儿的心思么?不能,因为她是雪儿的亲生母亲,女儿的动态,她应该是最先知道的啊。
扪心自问,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只是,她与大哥不和,自小大哥就偏向她的嫡妹欧阳霞,在上次他给她的掌柜居然卷款而逃后,大夫人对大哥的埋怨就深了,又怎么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大哥家里去。
再说,大哥的家世,她还是看不上,她想着她的雪儿应该嫁个更好的。那个时候,谁又知道欧阳奋会中个亚元呢?这种成绩,春闱中个进士,那是极有可能的啊。
她不为雪儿的亲事忙乎,却为着慕容瑰的亲事费神筹谋,说的又是那样一门寡妇亲,最后还差点与一个罪官家族成为亲家,这样说得过去吗?
大夫人连忙为自己找借口,可终究是底气不足,声音也低了许多,“老爷,妾身是想为她好好找个好人家啊,这终身大事是要慢慢挑的呀,也不能全由着她是不是,她一个小孩子家她知道什么?”
慕容靖道,“你想为她挑怎样的好人家?高官厚禄,封爵赐地?有什么样的好人家,比得过情投意合,比得过雪儿的性命重要?你好好琢磨下陈大夫的话吧。若不是屡次落水,雪儿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慕容府交给你管理,你却管理成这个样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要是舍不得女儿,你就去跟岳父谈谈,结成这门亲家,或许还能救雪儿一命。若不然,你再去请大夫。但是,你记住,一定要找个嘴严牢靠的。雪儿这种丑病,若是传到了外面去,你我以后都不要出门见人了。”
慕容靖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大夫人忘了哭天抢地,而是怔怔想着他的话。是啊,她是这院里的主母,怎么却让雪儿屡次遭受落水之苦?雪儿第一次落水是在慕容芙的院子里,第二次落水是为了陷害慕容芙,第三次落也是因为陷害慕容芙——不过那次陷害慕容芙的人不是雪儿,而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北堂弦歌。
总之,每一次雪儿落水,慕容芙都脱不了干系。慕容雪生病,不是因为她这个母亲失职,而是慕容芙这个小骚货的错!
果然人极品是不需要理由的,大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慕容雪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因为慕容雪自己把自己身体作坏了,也不是因为她这个亲娘失职不顺从女儿的心意,而是因为慕容芙这个小骚货从中作崇。找到了这个理由,大夫人的满腔悲愤就有了一个突破口。
等雪儿熬过了这个难关,她一定不会再留着慕容芙这个小骚货在府里上蹿下跳。万一雪儿不成了,她更加不会放过慕容芙。雪儿不成了,她也就没有什么在乎的了,直接弄死一个庶女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吗?大不了到时候就被送回娘家。那又怎么样,什么慕容夫人的名头,这样有名无实、无情无爱的名头,若是没有了雪儿,她全不稀罕!
被大夫人咬牙切齿诅咒的慕容芙,此刻正眉开眼笑地在慕容靖小厨房外,盯着地上的一个小火堆。
大胖球张小虎与他的随身小厮,名唤小猴儿的小瘦杆,两人蹲在火堆前,手中各自执了一根烧火棍,在那里不停地翻动着火堆里的两三个地瓜。
可慕容芙很快就不笑了,那小火堆的柴火原本烧得极旺,是厨房里的烧火丫头过来帮忙点燃起来的。烧火丫头一走,这两人就控制不了火堆了,烧火棍在火堆里乱搅。
“小猴儿,我都说了让你别动了。这是给芙儿妹妹烤的,芙儿妹妹说要吃我亲自烤的!”张小虎努力撑开他那细缝眼,摆出小主子的架子,一副你小子别跟我抢女人的样子。
“可是,夫人交代过,让小的伺候好少爷啊。这烧火是粗人做的活,怎么能让少爷来做呢。”细竹杆小厮为难地说道,“要是夫人知道了少爷居然亲自拿烧火棍烤地瓜,一定会怪小的伺候不周的。”
“我不烤,你来烤啊?你会吗?”张小虎问道。
小厮尴尬,“我也不会。”他是贴身伺候的小厮,这些粗活哪里轮到他来做。可就是因为他不做,他愈加觉得这活儿不是少爷做的。
他想了想,可怜巴巴地看向慕容芙,“慕容小姐,要不,您就不吃这个烤地瓜了,您换个吃法成不?煮的烧的焖的,成不成。”
张小虎像个皮球一样弹跳起来,“你小子故意来捣乱的是不是?谁说我不会烤地瓜了?”飞快地瞅了秀眉微蹙的慕容芙一眼,“芙儿妹妹,你别听他胡说,我可会烤地瓜了,我看我娘烤过好多次的了,很香很好吃的,你等着啊。”
慕容芙好笑地看着一心想逞强的张小虎,“火熄了。”
“啊?”张小虎一看,连忙蹲下去,伏地用力吹,火没有被他吹旺,倒是吹起了灰烬,飘落在他脸上。
“要添柴啊,没柴怎么有火。”慕容芙又好心地提醒道。
张小虎一想对,抱了大大一堆柴禾往火堆上一架。小厮嚷道,“糟了,火没了,起来的都是烟。”
浓烟升起,他们这两个离火堆最近的被熏了一脸的烟,鼻涕眼泪都一起下来了。张小虎抹了一把眼泪,伏下去大力吹气,只听得呼呼地响,小火苗跳跃起来了。张小虎得意地说道,“小猴儿,你看我还是厉害吧,跟你说了我会烤地瓜的。芙儿妹妹,你等着啊,烤地瓜马上就好了。”
慕容芙身边的丫鬟道,“张公子,小姐的闺名,你是不能叫的。你我们小姐是慕容五小姐。”
“芙儿妹妹,我不能叫,那谁能叫?”未婚夫还不能叫她的闺名,那谁能叫啊。
“我们老爷啊。”那丫鬟道,看见张小虎又抹了一下脸,微微勾了一下嘴唇。
慕容芙却已经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伸出来指着张小虎主仆两人,又看了看清藕,问道,“两只小花猫。还学人烤地瓜,哈哈。哈哈。”
清藕也跟着笑。可不是。两人本都是黑皮肤,再多抹一点灰也不显眼,可再加上鼻涕眼泪,嘴巴两旁那几道向脸颊两侧伸展出去的灰抓痕十人清晰,看就像就花猫的胡子一样。
可不是两只小花猫么?还是一胖一瘦的两个,相映成趣。
张小虎不明所以,转头四顾,“小花猫在哪里?”慕容芙看到他那憨样,笑得更厉害。张小虎摸摸头,鼻子中闻到一股焦味,懊恼道,“糟糕,焦了,烤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