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轻功虽有小成,但年纪尚小,又提着清藕清荷两个累赘,身在半空便觉得十分沉重,就势在马背上一点,借力往旁边一跃,这回来不及换气便落在了地上,着地后又往前跌跌撞撞冲了几步才缓住站稳了。
那马受了惊,无人驾驭也径直往前奔去,马车上还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声。慕容芙反应了过来,刚才那被抛进来的身影便是马车夫的了。
可马车夫好好地赶着马车,怎么突然被扔进车厢里了?马车夫不会功夫,她拔足想去追那受惊的马匹,眼眸一转便停住了脚步。
在她们前方,密集的站着一群人,一眼看过去是黑压压的人头,站在最前方的是十来个大汉,肤色黝黑,眼眸凛利,面带凶狠之色。
搭着他们那犀利眼神的是一身褴褛的衣衫,脸上深深陷下去的眼眶,风尘仆仆,满面风霜。
上京城是峰云国最为繁华之地,慕容芙身居将军府,近来出入的都是皇宫,所见者莫不是华衣锦服,满头珠钗玉石。即使是地位低贱的奴婢,或是前来回春堂就诊的贫民,摆小摊的商贩,穿着粗布棉衣,那也是干净清爽、整齐利落的,又何曾见过这样破烂脏污的衣裳?
最让慕容芙吃惊的是他们的眼神,那眼睛透着莹光,就似恶狼扑食的眼神。十来个大汉挡在最前面,无法看清后面还有多少人,只能是粗略估计,有七八十个人。
这么多人……这么多衣裳破烂的人……
慕容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她今天好不好显摆了,穿的是皇上赏赐的一件绣百福云锦,绣着金丝银线,腰间一块晶莹透亮的羊脂玉,完全就是一副富家小公子的形象。平时她要去回春堂坐诊,不会穿得这么富贵的。
天啊,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吗?没事穿这个贵气干什么,今天一个护卫没带不说,还带了两个包袱。
她看向清藕清荷两个小厮,这俩货正满面羞惭地站起来,出门帮不上主子还要主子抓着她们跳车。
“原来是个练家子啊!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不碍事的。快去追那马车!快!”大汉里有人急声招呼,顿时有两个人迈开长腿朝那无人驾驭的马车追去。身法还很快,显然是练过的。
那两人跑开,身后立即又有两个大汉顶上了他们的位置,可是慕容芙眼尖,她已经看到了那两人身后,一角暗绿色的妇人裙裾,还有一张满是褶皱的脸。
原来这群人并不像外表所看起来的那么强大,是男人把老弱妇孺藏在身后了。
“你们没事吗?有没有伤着哪里了?”慕容芙问道。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显然也是看清了周围的情势,知道她们处境不妙。
慕容芙放心了,转脸过去打量着那群人,又看看跑马山还远着,心里盘算,风雷雨电四个人在跑马山坐镇着,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没受伤我们就走吧。”且当做没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好了。若是他们敢……慕容芙郁闷着,来跑马山的路上都是官道,她也没想到会遇上坏人,一点痒痒粉都没带。好在这群人也有弱点的,既然后面还有妇人老者,她或许能找出突破口。
清藕提脚走了一步,脚下一软,便要往前扑去。清荷连忙扶住了她。慕容芙皱眉头看向她,只见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把身上的钱留下。玉佩,衣服也都留下,再走不迟。”为首一个大汉跨步走了出来,往她们跟前一站,便似一柱铁塔挡住了她们的路。
衣服也要留下?
慕容芙眉头一挑,脆声问道,“你们惊走了我的马车,我都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这么大人,居然要来抢小孩子的东西?你们还要不要脸?”
不搭理那大汉,慕容芙又转头看着清藕,“你是哪里不舒服?”
“小、少爷快走吧,不要管我了。你跑得快,快点走,他们不怀好意!”清藕急急叫道。
“少爷你也别管我了。少爷快跑啊,他们人太多了,你打不过的!”清荷也急着催促,“都是小的们不中用,不能保护少爷。”
她们就不应该跟着小姐出来,如果跟着小姐来的是小金子小银子,小姐就不用怕这些人了。
“倒是主仆情深啊。”那大汉讥笑道,“我也不要你们的命,只需把你们身上的银两衣服都脱下来即可,你们闹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老三,动作快点,这里是官道,不用跟他们啰嗦,再不给钱,直接喀嚓了就是。反正一条是人命,两条也是人命,你又不是没有杀过人,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接着有一个女子轻声说道,“大郎!”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不可闻埋怨道,“你在浑说什么呢,吓着孩子了!”那声音极轻,若不是慕容芙修习凌风步的内功心法,只怕是听不到的。
站慕容芙面前的大汉冷笑道,“小娃娃,害怕了吗?识相的赶紧自己动手,再不动手,老子一刀结果了你们!”说着紧紧摁住了腰间,做出要拔刀的样子。
慕容芙急道,“等等,等等。我这条小命你们要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要的是钱,对吧。我这衣服也不值什么钱,你想要钱,我带你们去拿。”
“哈,小娃娃,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你这是想把我带到官兵那里去然后抓起来吗?”
“不是。我哪里敢,只是我这小厮受了伤,还请通融一下,让我给他看看。前面那跑马山脚下,有我家的佃户,我这是准备去收租来着,你们若是不愿意跟去拿钱,那也就算了。我这个玉佩,还是值些钱的,还望英雄笑纳。”慕容芙心里疼啊,这上好玉佩可值不少钱哪。
那大汉接过玉佩,忽然听得一声幽幽的女人叹息传来,“三郎,不要为难人家,他们还只是孩子。我们有个玉佩救急就行了。”
那大汉似乎颇为听话,马上就退了回去。慕容芙暗道好险,便蹲下来为清藕查看,一边留神戒备着那边的动静。
清藕是刚才落地时试图用手撑地,结果手掌脱了皮,右臂也不知道怎么拉扯的就脱臼了。
慕容芙说道,“你忍着点疼。”按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拉扯,清藕痛彻心肺地一声惨叫,倒把那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一个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随即有一个女人柔声哄劝抚慰,听声音正是刚才劝三郎的那个妇人。
看到清荷衣袖上渗着一些血丝,慕容芙知道她也受伤了,拉开她的衣袖就要给她上药。清荷却飞快地缩回了手,说道,“少爷我没事的,我们赶紧走吧。”
“我看你这皮脱了不少,赶紧把这生肌膏给涂上去吧,早涂早好不留疤。”慕容芙已知那群人当中有个软心肠的妇人,这伙人看似凶悍,却是以那妇人马首是瞻,最多就是求财,不会取人性命的。慕容芙心里有了底,这才想着先给清荷上药。
“生肌膏!他们有生肌膏!”那人群中却有人低声叫了起来。
“怕不是那个生肌膏吧?怎么会有富家公子随身带着生肌膏的?”
“肯定是的,你没听那人说了吗,早涂早好不留疤。不留疤的生肌膏只有一种,那就是回春堂的生股膏!”
“管他是不是,去抢过来就是了!”主张抢过来是就那原先让三郎取了她们性命的粗犷声音。
“大郎!”那柔柔的女子声音又响起来,极为不赞同,“我们惊了人家的马车,又拿了羊脂玉,这是为了战儿的命,和一家老小不得已的法子。又怎能再去抢人家的生肌膏?一会四郎五郎把马车追回来,我们坐车进京去买那生肌膏就是了。”
那大郎不服气道,“抢一样是抢,抢两样也是抢。反正都已经担着了抢的名头了,当然要抢多一点落着个实惠了。”
慕容芙听着这伙人公然商议要不要抢她的生肌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到那大郎的理论,也不由得深深赞同。反正都抢了,没把她们身上这身衣服也扒走就已经是给她留着余地了,又何必拘泥于要不要多抢一盒生肌膏?难道这做了强盗还要讲究做仁义之匪?
再说,他们看到生肌膏居然惊呼出声如此激动,显然这生肌膏是他们迫切需要之物。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了?
呸呸,自己这是站在哪一方了,居然赞同强盗再把自己的生肌膏抢走。
她拉住了清藕抬腿往前走,清藕清荷也听见了这些人的议论,不由得怒目而视,随即又想起了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便又飞快地垂下眼眸,想着等到了跑马山再让风雨雷电来收拾他们好了。
三郎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三个拦下来,那女子又说道,“大郎!咱们走的时候银面将军怎么交待的?若是让银面将军知道,他把我们一家救出来,我们却来到他的家乡当起了强盗,你将来可还有脸见到他?你还有脸去跟银面将军谈什么报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