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估计自己如果说这是姜，会引来慕容靖更多的疑问，索性含糊带过。反正他也就是随口问问，不见得是真心想知道那是什么草。

自己这个性子，与原先的慕容芙本尊并不相符。虽说人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挣扎，想法会有所改变，可也不会从一个数学白痴成为一个心算高手吧。

老夫人寿辰那次，慕容芙一时没想好，露了一手快速心算，过后看见慕容靖望向她时那探究的眼神，不由得心里发虚，暗自后悔暴露得太多。

好在寿宴后慕容靖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并没有来追问什么。这让慕容芙松了一口气，要是慕容靖来问她怎么心算那么厉害，她怎么答？自幼便见钱眼开，因此日日思索贷人千钱、万钱的计算题？不，这样的借口蒙得住别人，却骗不了慕容靖。慕容芙以前什么性子，会些什么，别人不知道，慕容靖还能不知道吗？

心里怀着鬼胎，便无法做到轻松如意，更没有心思去向慕容靖介绍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了。

只是有一件事慕容芙并没有料到，慕容靖显然对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极感兴趣，这里面除了金丝桃树、垂柳、小径上的花草以外，也就只有大白菜是他认识的了。

所以他一直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问着，并不介意之前慕容芙表现出并想不说的态度。慕容芙总不能每次都语焉不详地说这是她种的小玩意吧。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这个散发着种奇异香味的叫糖果草，那个开着簇生七彩小花的是如意花，这边发着冷咧气息的是薄荷，那头细杆笔直、叶片修长的是异竹。

一段路走完了，慕容芙看着慕容靖，自动脑补了一下他四五岁时充满好奇心的形象。这个样子，倒是与慕容韧差不多了，慕容韧初次到她的院子里来时，也是问东问西的，恨不得把她萏菡院的花花草草全都认识全了才好。

这父子俩，原来老的小的都是一个样啊。即使是身为一个大将军，仍是像个稚龄儿童一样好奇。想到慕容靖时常在外头征战，慕容芙很想告诉他哪些是极有效的伤药，可心念一转，还是忍住了没说。她已经表现出很多这身体原主所不具备的学识和能力了，不能再引起慕容靖的怀疑了。

大不了以后他要出征前，她亲自给他多制一些特效的伤药就是，然后骗他说是从回春堂买的。反正回春堂卖的伤药特别好，这是众所周知。

慕容芙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慕容靖一声长叹，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一动不动地盯了好一会儿。

慕容芙也跟着往天上看。蓝天，白云。他在看什么？又不是天上有飞机飞过。天空里干干净净，除了云朵就是云朵，连只飞鸟都没有。

慕容靖深情凝视着天空，看他的神情，仿佛半空里也有个人在这样深情回视着他。好半天，他才收回了目光，悠悠说道，“你现在随了你娘的性子。她也最喜欢伺弄这些花花草草。”

“爹爹，你想我娘了？”慕容芙说完这句话，忽然间想到了如意，不由得一阵恶心。一边搂着一个年轻稚嫩的通房丫头，一边又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样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在这个时代，慕容靖已经算是极少见的长情了，可这对慕容芙来说，还是不够。不说他负心就不错了。她听说过那如意也只不过是得意了一段日子，后面便也无声无息了，慕容靖把她安置在一处房间里，让人好生侍候着，虽说吃穿不愁，可连出来见人的自由都没有了。

慕容靖伸手抚了抚慕容芙的头发。她长得实在是太像她了。简直就是一个少女版的她。再过几年，或许就会长得与自己初见她的时候一样了吧？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过阵子我就把你娘留下来的东西都交给你吧。嗯，一转眼就十年了。”慕容靖叹道，待看到慕容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才醒悟过来，怎么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些呢。

他今天来，本来是要跟慕容芙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的。

慕容靖干咳了一声，肃正了脸色，这才说道，“芙儿，爹爹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实回答，不许欺骗爹爹。”

慕容芙头皮一麻，答道，“是，请爹爹尽管问，芙儿知无不言。”心里打定主意，反正她这副身体的的确确是慕容靖的女儿，她反正就是咬紧了自己就是这峰云国土生土长的慕容芙，再编一个什么梦里神仙师父之类的故事了。反正这个年代的人极信鬼神之说，她把她做的一切都赖在一个子虚乌有的神仙师父身上，也是能骗得过大多数人的。

“云哥儿放榜那天，你私自出府到掌灯时分才回来，你是去做什么了？”

慕容芙本已经打好了腹稿，没想到他问的与她所猜测的完全不一样，不禁有些慌乱，“我……我已经跟祖母说过了。我、我那天是去看放榜了。”

“胡说！放榜是一大早的事情了，天一亮就贴出来的，你若是去放榜，为何那么晚才回来？”

“爹爹，爹爹，是我一时贪玩。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慕容芙一看说谎不能过关，只好小嘴巴一扁，“是我想吃八珍阁的糕点了，爹爹又忙着不带我去，我只好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宁愿馋死也不要被爹爹骂死。”

慕容芙一边哭，一边抓住慕容靖的衣袖，小脸蛋贴在衣服上，鼻涕眼泪地一起往上蹭，还偷偷瞄了慕容靖一眼，果然见到他眉头微皱，似是不悦。

唉，这样的哭闹耍泼，还像是一个成年人吗？她前世都活到了6岁了，从未向母亲这样耍赖过，现在为了不让慕容靖，不得不做一个会哭闹的孩子了。

话说回来，这样才能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她平时都太懂事、太成人化了，装一下儿童也挺好的。

慕容靖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还是不肯和爹爹说实话吗？”

他早派人去以前常带慕容芙去吃喝的糕点铺酒楼去查过，慕容芙那天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不仅是那天没有去过，平时若没有他带着，慕容芙也是不去的。

他又派人查了守门的婆子小厮们，大门二门外院前后门，都一一排查过，都说是绝对没有看到五小姐出去过。

他谅他们也没有那种胆子来欺骗他。可慕容芙是怎么出府呢？难道是飞天遁地出去的不成？

慕容靖说什么也想不到他一度接近了事实真相，慕容芙还真的就是飞天遁地出去的：飞身越墙、走暗道，可不就是飞天遁地么？

“芙儿，你好好跟爹爹说实话，你那天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慕容芙的鼻涕眼泪都蹭得他的衣袖上花花一片了，慕容靖仍是硬着心肠问道。他不问不行啊，这次出征回来，慕容芙与他没有以前亲近了，眼神有些躲闪，变得不可捉摸，让他心里实在没底，觉得这个女儿快要变成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慕容芙一缩脖子，她这老爹的心是石头做的么，白白浪费了她这么多眼泪，居然还要追问不休。

“爹爹，我还能做什么，我就是一个小孩子，跑出去就是贪玩了，不就是找些好吃好喝好玩的，呆在这院子里闷死了。爹爹不相信芙儿就算了。”

慕容靖把她从自己衣袖边上拉开，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乱动，鹰眸犀利如剑般盯着她的双眼，像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这种对视的游戏慕容芙在前世不知道玩过多少，自然是不会怕她，虽然心虚，眼睛却也能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容靖。在前世，越是与高位者说话，就越是要看着对方的脸以示尊重，不像在这里，地位低的人与地位高的人说话，都要低垂双眸。比如奴婢向主子回话，或是臣子面见圣上，若是臣子敢大胆直视皇上的脸，反而会被视为以下犯上。

两人默然对视，过了一会儿，慕容靖败下阵来，像只斗败的公鸡，颓然说道，“芙儿，你变了。”变得大胆、叛逆、聪明、神秘，令人捉摸不透，可也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粘他爱他了。

“爹爹，女儿一天天长大，自然是会变的了。难道爹爹希望女儿永远都不要长大吗？”慕容芙看到他突然情绪低落，便笑着开口。

“是啊，我的芙儿要长大了。”也许长到某一天，就不再是他慕容靖的女儿了吧。慕容靖有些酸涩地想着，说道，“你既然不肯和爹爹说实话，爹爹也就不勉强你，爹爹等着你哪天想通了，跟爹爹说实话，好吗？”

顿了一顿，又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你独自出府，爹爹也放心不下。爹爹找了两个好手来保护你，你安排她们住在萏菡院，你若是外出，就让她们跟着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