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红色宫墙下一个小宫女缩着头迎着风走,遇上一个穿着桃红底绣海棠花宫装的女子,眼神便有些躲闪,低垂了头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你要到哪里去?交代你办的事呢?”
“回贵妃娘娘的话,那位正在园子里走动消食,奴婢不敢冲撞。”
被称为贵妃娘娘的女子哼了一声,眼里露出一股妒忌的冷光,“又是在消食,没有个消停的,也不知道她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
顿了一顿,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梅,你睢见那病秧子了没有?她还是老样子吗?”
小宫女迟疑着说道,“远远瞧见了,看得不太清楚,瞅着脸上是有些颜色了。皇上不许其他宫的人过去瞧,奴婢只是远远地,好像听见他们在笑。”
那位贵妃娘娘听得把自己手指上的丹蔻护甲都深深掐进了肉了里,伸长脖子往长春宫的方向探了一探,似乎是想亲自去看看,想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敢,转了身子恨恨地往回走。
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推手立于银杏树下。
“夏贵妃耐不住了呢。”身着蜜粉色宫装的女子说道。
“也是,德妃一直那么受宠,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沉寂下去,这才有了夏贵妃的趁机而入。她又怎么甘心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拱手让人?”穿着银线绣芙蓉宫装的女子说道,“再说,给德妃诊治的只是一个小毛孩子,只怕是妙手难回春。”
先前说话的女子凄然一笑,“德妃病了,也没有我们的事。德妃若好起来了,皇上更加不会记得还有你我这二人。走吧。左右与我们无关。”
“还是有不同的,德妃不能怀嗣,再受宠,也蹦不到天上去,因此她对我们这些可有可无的人,态度也要和蔼些。谁知道哪天皇上又把心放在谁身上了呢?”
两人牵着手,纤长娉婷的倩影慢慢地走进了冰冻孤寂的宫殿群里。
就在宫里嫔妃们为德妃哪怕是在病中也要占用去皇上的这么多时间而不满、彷徨、甚至忌恨时,长春宫里,却又是另外一番和乐的景象。
身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正携着德妃的手,在寝宫前头的小花园里慢慢走着。一群内侍、宫女静静跟在两人约十丈开外,皆是屏息静气,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搅了这两人的柔情蜜意。
德妃脸色已经不复当初的腊黄,梳着优雅的流云髻,眼波中有些天真,又带着一丝茫然与恍惚。但皇上看得出来,她眼里已经没有原先的那种绝望与死心了。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德妃额头的一缕弯刘海,皇上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把那缕乱发抚平。
德妃忽地眉头一皱,几欲作呕,不由自主地躬起了身子。皇上连忙扶住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怎么了?来人!”
后头跟着的小宫女们踩着小碎步追上来,一个拿着件斗蓬往德妃身上套,另一个又忙着给德妃捶背。一时之间众人手忙脚乱。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去传太医!嗯,快去请小木大夫!朕要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内侍呆立,“陛下,传太医?还是小木大夫?”
“都传,都传!”皇上顾不上呵斥内侍蠢笨,小心翼翼地扶住德妃往回走,把德妃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靠,走了几步,感觉不满意,看着德妃像是易碎的瓷娃娃似的,身子微躬,将德妃打横抱起。
“皇上!使不得,臣妾不要紧的,臣妾能走,只是有点想吐。”德妃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皇上的大手紧紧抱着,脸色顿时变得绯红。
皇上抱着德妃,还腾出一只手来将德妃临时套上的斗蓬理了理,不让秋风灌进她的身子里。不一会儿就回了寝宫,将德妃轻轻地放在床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点了没有?是不是外面吹了凉风?还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听到皇上慌乱一连串的问句,德妃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我真的不碍事,就是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御医怎么还不来?去叫小木大夫了没有?”男子眼中从未有过的慌乱。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得胖了一点,可别又出什么差错呀!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借此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力量源泉,是她的依靠。眼神中尽是怜惜,德妃看着他有一刹那的失神,脱口而出,“皇上,臣妾真的已经没有事了。”
话音才落,她却又不由自主地蹙起秀眉,又是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
宫里当值的尹太医来了。一条红丝线绕在了德妃的手上,再延伸到尹太医的手中。他眉头一跳,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随即闭目沉思,全神贯注地去感受着,显得极是凝重,好久,这才睁开了眼睛。
“尹太医,德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动作快点啊,让你把个脉,你磨磨蹭蹭了半天。”急起来的皇上,像所有寻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少了在金銮殿上的帝皇威严,而多了几分温情。
“这个……皇上无须担心,德妃娘娘脉博平稳有力,身体并无大碍。”
“身体并无大碍,那为何会感到恶心呕吐?朕虽然不通医道,却也知道这是食物中毒之象!你说是不是?”
“这……”尹太医看着自作聪明的皇帝啼笑皆非。偏偏这位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便是金科玉律,对也得对,说得不对的也得对。只好垂了眼眸,说道,“回皇上,微臣观德妃娘娘脉如走珠,似是有喜之脉。只是微臣愚钝,加上日子尚浅,不敢断定,还请皇上多传几位太医一同把脉。”
什么?有喜了?
皇帝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德妃她明明……德妃的平安脉一向是你请的,你说说这是真的吗?”
“微臣也是十分疑惑。但德妃娘娘的脉象确实是平稳有力,完全不似以往微弱的脉象可比。这脉象……娘娘身子竟是大好了!”尹太医越说越激动。
德妃娘娘的身子以前都是这尹太医调理着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德妃娘娘在小木大夫接手时已是油尽灯枯了。
这么短的时日,算来也才两个月时间而已,让德妃从极度虚弱的身子到现在生机盎然,甚至还孕育了子女,
德妃娘娘是喜脉,这点以他几十年的经验,绝对不会诊错。只是他太清楚德妃以往的身子状况了,所以这才不敢相信。德妃以往的身子,不仅是虚弱而已,她还是极度宫寒的体质,两者综合起来,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入宫十年了,她的肚子从来都没有消息过。
尹太医眼前浮现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他,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芙正窝在榻上睡懒觉,被皇上派来的人吵醒,甜蜜蜜的梦被吵醒了,心里也是窝火得很。她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小孩子呢!连个觉都睡不安稳。
待听到传话的太监说是德妃出了状况,不由得跳了起来。德妃的身体,是与她的小脑袋有着密切联系的啊,要是德妃出了什么状况,她就得跑路了,不然皇帝要砍她的头。
此时不由得庆幸自己扮成了木扶,孤家寡人一个,德妃的病若是有问题,到时候她就赶紧跑路,也不会牵连到慕容家。其实也不用跑路,只需要遣散下人,她自己躲回密道,一直做慕容芙,不要再做小神医木扶,便会慢慢地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出去。
十万火急赶往皇宫的路上,慕容芙的性子十分急,一路骂着脚下的畜生偷懒懈怠,一会儿骂内侍传话传得太慢。她恨不得能长了双翅膀直接飞到德妃的身边。如果是大晚上的就好了,她直接施展轻功,也比这慢吞吞的马车快。
待到了长春宫,便感觉里面气氛不一样,一溜站着三五个太医。只是这些太医,并不像往日那般战战兢兢,而是面上带着些惊讶与喜悦,在热切地说着些什么,看到她过来,眼睛齐刷刷地便都看了过来。
这目光,不似往日般带着挑恤与不屑,而是钦佩与不可思议、或许还夹杂着嫉妒的复杂眼神。
慕容芙来不及多想,给皇上行过礼后便先问了下情况。得知德妃饭后消食时感到恶心呕吐,慕容芙便给她把脉了。
“恭喜皇上,德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真的?真的有喜了?”皇帝喜得不知分寸地大笑,完全把在朝堂之上辛辛苦苦积累下的威严全都扔到九宵云外了。
“赏!赏!通通有赏!”内侍忙传下去,当天在场的奴婢们全都有份,也赏了太医们。
“皇上,臣妾真有孕了么?”德妃一直云里雾里,她脑筋自从养在膝下的孩子死后,她也就跟着死了。
是心死。身体之所会虚弱成那样,是因心死了。心死了,所以慕容芙才会提出心病还需心要依。
心药的作用果然显著。慕容芙虽然早料到德妃的病会好转治愈,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还顺带爆出了已经有喜的大新闻。
“当然是真的,小木大夫都说了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
皇帝低声抚慰着德妃,德妃的眼神便有了光彩,可很快便暗淡子下去。
“行,不要担心太多,好好养着身体就好了。小大夫,现在天气转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