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里老夫人坐正了身子,有些拘谨,在心里揣摩着鹤王妃前来祝寿的用意,黄夫人则在心里打着鼓,她在上京城这贵族圈里已久,鹤王妃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今日的鹤王妃,却是态度和蔼,对老夫人态度也十分亲切。她原先以为镇西将军是靠军功起家的新贵,不像她们黄家是百年大族般有底蕴,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错了。
又想到慕容五小姐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威胁着要把她家骗婚这事情给捅到皇上那里去。慕容家这么受圣宠,慕容芙一个小丫头都能得到太后这么多赏赐,今天鹤王妃又前来给老夫人祝寿——可见那小丫头也不仅仅是口头威胁,是极有可能真去会去做的。
虽然说两家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皇上也不一定会管这些小事,但是自己理亏在先,明知儿子不久于人世,仍是诳骗了慕容家的女儿,这种做法手段,皇上若是知道了,只怕心里也会不痛快。
惹皇上不痛快了,自家以后还能痛快吗?
黄夫人心里盘算一番,再看看别人夫人小姐偶尔投到自己身上的鄙夷目光,对与慕容家的这门亲事,没有当初算计得手的快感,倒是感到棘手起来。
都是慕容五小姐那个小丫头坏事啊!她先前已得到慕容大夫人报信,说是慕容将军及慕容老夫人都已知道黄翰生的病情,事情或许有变。她等了一段时间,仍是无声无息,可见镇西将军府能当家做主的两个人,慕容将军及慕容老夫人,对这门亲事也是无可奈何,不会采取什么措施的了。
礼部右侍郎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慕容家一个庶女能嫁给右侍郎府的嫡子,已经是高攀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能够互为助为,本是件极好的事情,想必那慕容将军权衡利弊,不会悔婚的。
没想到家里大人都听之任之的事情,慕容芙一个小丫头偏要跳出来管。看看她毫无惧色地嘲笑自己的泼辣样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敢痛骂自己,就这样的性子,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得太后及圣上的几分宠爱,跑到这两人面前去告状,这种事情定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黄夫人不由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心里纠结万分,退到一边去当隐形人。若不是生怕在鹤王妃面前留下礼数不周的坏印象,又生怕惹得那慕容老太婆生气,她真想就此打道回府,去跟夫君商量一下怎么善后。
当初选的将军府,只当将军府里面是大夫人一手遮天,能把这亲事办得顺顺当当的,哪里知道竟然是一块不好啃的骨头啊?原本事情是好好的,现在之所以变成这样,第一要怪那多嘴的木扶大夫,第二便怪这无法无天的慕容家五小姐!
若是黄夫人知道她所怪罪的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怕是这心里这股恨,立马飙升得比天还高了吧。
而陪着慕容瑰向园子里走去的慕容芙,此时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是谁在念叨我?”
跟着慕容芙的这一行人,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少女,在屋子里坐得不耐烦了,又来了个鹤王妃,嫌在里头憋闷,知道外边有锦鲤可看,便都跟了来。有南宫楼湘,与顾家的圆脸少女,名叫顾沫然的走在一块,两人神情亲热;而慕容雪则与她的表妹,欧阳家的欧阳燕肩并肩地走着,小声说着悄悄话,时尔叽叽咕咕地笑,慕容月还戴着面纱,一个人孤寂地走着,慕容雨离她远远的。虽然都说她这病不传染,可什么事情都怕有个万一,没有愿意走在一个丑八怪身边,想起来心里都膈应得很。
而北堂弦歌则是跟着其他少女在一起。面对那些少女投来的好奇目光,她不屑一顾,她往常来往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再差也就丞相府、各尚书府的小姐,从来没有二品以下官宦人家的小姐们来往,此刻前来,就是因为心里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再说,她本来有极好的机会可以划破了这个小美人的脸,可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办好。
在办好这件事之前,她相信明月公主是不愿意再见到她的。明月公主身边从来不留没有用的人。若是这件差事被别人捷足先登,明月公主定会永远厌弃她,不会再见她的了。
更何况,那次她算计慕容芙不成,反而掉进湖里,灌了一肚子湖水,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她永生难忘。从那被救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一定也要让慕容芙也尝到那种感觉。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从未去深究过她与慕容芙一同掉到湖里,为什么慕容芙不需要人救也没死,而她却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差点丢了一条命。
北堂弦歌想着要置慕容芙于死地,而慕容芙知道她来者不善,也想着怎么把今天这事情给应付过去。看北堂弦歌那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有多恨自己。想要甩掉北堂弦歌这个尾巴是不可能的,好在大家都在外面,人又这么多,恐怕那北堂弦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慕容芙握住了慕容瑰的手,“大姐姐,我们去看看锦鲤,听说祖母又弄来了几个珍稀品种。”又低声说道,“刚才的事情你不要多想,会解决好的。”
慕容瑰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场,那眼圈也不好意思再红了,调整了下情绪,笑道,“五妹妹不用担心,我不碍事的,最坏也就是嫁过去守寡,黄家也不会短我吃少我穿。咱们先开开心心玩吧,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是的,爹爹和祖母都对这门亲事听之任之,慕容瑰心里也明白,此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求慕容芙能够好好地再照看慕容韧几年,她就别无所求了。
北堂弦歌眼见走了这半天,慕容芙都没有理她,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似的,一股气憋了半天便嚷了起来,“慕容芙!到底到了没有啊,不是说去看锦鲤吗?我是客人,你们不好好招呼客人,却忙着咬耳朵,这就是慕容府的待客之道吗?”
顾沫然附和道,“对啊对啊,北堂小姐说得有理。慕容大小姐,你是长姐,这是你们家的园子,理应是边走边向我们介绍才对啊。那鱼池还有多远?”
她刚才看慕容芙的耳环走了眼,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可慕容芙既然是太后赏识的,她也不敢跟慕容芙对上。再说了,看了刚才她痛骂黄夫人的那一幕,她哪里有胆子去招惹这个浑身是刺的小刺猬?可她心里的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看到慕容瑰一直微低着头,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明显是个好欺负的,便拣了好欺负的来拿捏。
这北堂弦歌连名带姓的喊着慕容芙,一看就是来找碴的,又是鹤王妃的妹妹,顾沫然有意交好,便跟着起哄了。
慕容芙正要发火,慕容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暗示她要忍耐,随即笑道,“各位姐姐妹妹说的是,这是我待客不周,还请大家不要见怪,那鱼池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瑰这样好言好语的,北堂弦歌倒也发作不出来,只狠狠瞪了慕容芙一眼,鄙视她有事不敢出面,反而要大小姐来应付。想到是去看锦鲤,心念微转,暗道天助我也,她正愁着怎么样才能让慕容芙受一遍她受过的苦楚呢,没想到慕容芙不知死活,居然要去看锦鲤。这岂不是想磕睡就有人送来枕头么?
慕容瑰脸带微笑地介绍起锦鲤的品种,慕容月对这些极感兴趣,听说老夫人池里养了昭和三色这样的珍稀品种,脚下不由得快了起来,欧阳燕也停住了与慕容雪的窃窃私语。慕容雪却犹豫道,“表妹,锦鲤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欧阳燕不依,又道,“我哥哥也是极喜欢锦鲤的,我去看看那昭和三色养得好不好,若是好的,帮我哥哥求了几条回去养着。”
慕容雪听了,便也由着欧阳燕。
慕容家的锦鲤与金鱼混养在荷塘里,这时荷塘上已经没有荷花,那些锦鲤、金鱼在水里来回游动,更是一揽无余。
北堂弦歌一心算计慕容芙,却又记着上次的教训,一边叫了慕容芙站到荷塘沿上去看锦鲤,一边又有意识地与她拉开了距离,还不忘连连给身边的丫鬟使脸色。在路上她已悄悄向丫鬟交待了一个光荣的任务。那丫鬟暗暗叫苦,却也知道此事躲不过去,又想到小姐这次拉了鹤王妃一同来慕容府,在鹤王妃在,或许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众女先前见到北堂弦歌极不客气对慕容芙连名带姓的叫喊,此刻却又和颜悦色地邀请慕容芙一起赏鱼,心里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道这北堂弦歌也是小孩子心性,忘性大,一转眼就不计较了。欧阳燕想到自家的姑姑是鹤王侧妃,北堂弦歌又是尚书府嫡女,有心与北堂弦歌交好,硬是拉着慕容雪站到荷塘边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