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欧阳氏信心满满,说自己一定要好好整治慕容芙,岂料慕容雪只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母亲,你先做到了再说,做不到,何必说来哄骗我?我也不是五岁小孩了。”
大夫人眼神有些受伤,“母亲最是心疼你,又怎么会哄骗你?”
慕容雪不再说话,接过她手里的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尽了,听月连忙递上梅子蜜饯,慕容雪吃了,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抬眼看了听月,说道,“我那屋子里还有些极品铁观音,是以前母亲留在我这里的,病了这些时日也没有喝茶,你去拿来给母亲罢。”
听月知道是母女俩有话要说,收了慕容雪喝空的瓷碗,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提到极品铁观音,就戳中了大夫人的痛处,她眼神不禁一暗。
可以说她这生活里,没有什么是亮色的了,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儿子不敬,就是这时常病歪歪的女儿,也不再似以前般亲密无间。
她那微妙的脸部变化,并没有瞒过慕容雪的眼睛。
“母亲,你以前常跟我说,不管父亲如何疼宠五妹妹,我才是这府中唯一的嫡女。无论我怎样欺负她,戏弄她,折辱于她,都不会有问题的,就算那她要去父亲那边闹将起来,也是庶女没有规矩,不敬嫡姐。你看看你现在?让一个不成器的丫头在上头压着你。一个奴婢都有茶喝,你一个当家主母,日子却过得如此紧巴巴!”
“雪儿,你不知道的,这些大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安心养病即可。”大夫人有些讪讪地,为何儿子看不起她,现在连慕容雪也要教训她。以前她最多是任性、耍泼、撒娇、哭闹、发脾气——像一切骄纵的千金小姐一样。可现在她居然像一个长辈一样对她训话。她那眼神语气,像极了慕容云。
“安心养病?也要你不乱折腾我才能安心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恨去给祖母请安。每日去了,那些丫鬟婆子们脸上的神情,不都是在笑我吗?我怎么咽得下这么口气?特别是惜雨那个贱人!”慕容雪一脸的怒气。
“惜雨?她怎么你了?不过是一个下人,仗着老夫人的脸面竟敢给你气受?真是胆大包天了!”大夫人一听她提起惜雨,恨不打一处来,她还曾被惜雨掌嘴过呢,那是她铭记一生的耻辱。
“你把我的嫁妆给折腾光了,脸面都被丢光了,这些奴才又怎么会给我脸面?所以我才叫你别乱折腾,你折腾来折腾去,哪一次见你办事有用过?毒倒了一大批人,有哪一个死了?死没死成,还落下了话柄。你说你要整五妹妹,好好为我出一口气,你都说了多少次了,她还活蹦乱跳的,倒是我天天不得祖母待见,病在这院子里,也从来不见爹爹来看我,反而将糕点啊干果啊流水一样地往萏菡院那边送。”
“你听哪个乱嚼舌根说你的嫁妆折腾光了?不是还有公中的么?”大夫人有些慌乱地反驳道。
“公中的?公中的能给出多少?母亲不心疼我就算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哄我,说什么一定要整谁整谁出一口气,你不提还好,提了我心里越发气苦,我一个嫡女现在过得不如一个低贱的庶女,我便是出这院门一步,怕也是被人嘲笑的。”慕容雪说着说着眼睛红起来,她是真的伤心难过。
大夫人看到慕容雪这个样子,真是万分心疼,可又不知如何劝解,想想这话题还是又绕到了慕容芙身上来,“雪儿,这次是真的,你祖母的寿辰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整她的,这次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我已经是思虑得很周全了,你放心,我这次不要成嬷嬷那个败事精参与,一定能成功的!”
大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了怨毒的神色。她恨啊!她以前虽然有心思除掉慕容芙,可一来慕容靖没出征她没有机会,二来老夫人出来搅合,导致她的专注点不在慕容芙这里,无意中让这慕容芙得了老夫人的眼,要除起来就更加难了。就好像是高手比武过招,她还来不及出手,就已经输掉一半了。
大夫人还待细说,慕容雪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听我劝告也罢,你非要折腾那就折腾你的,也不用跟我说了。母亲若是有空闲,不妨送点银子、衣物去给大哥,天渐渐凉了,大哥马上就要应试,这吃的用的,要特别仔细才好,若是捉襟见肘的,日子都过不好,在考场上还怎么好好发挥?这才是母亲应该做的正事儿!”
慕容雪说完了打个呵欠,脸上露出困意,显然是不愿意再谈此事,扬声叫道,“听月呢?让去拿个茶叶,又不是去观庙会,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偷奸耍滑去了?”
只听得屋外听月应了一声,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一个柔顺的声音说道,“奴婢来迟了,只因去找了个好看的匣子,给夫人装着,拿起来也体面点。”
“体面”两字点醒了大夫人,她霍地站了起来。体面?她虽然极喜欢喝极品铁观音,却不是不要体面的人。若在平时,慕容雪给她送茶叶,那叫做孝顺,是母女俩脸上都有光彩的事情;可眼下这光景,她是两手空空,连好茶叶都喝不起了,这时候从闺女屋里头顺东西回去,这根本不叫体面,而是叫现世!
“母亲不喝,你留着自己喝罢。”大夫人语气极快地说道,转身便走,也忘记了慕容雪在病中是不喝茶的,茶与她所服用的药相冲。
慕容雪的话兀自在她耳边回响。
“母亲若是有空闲,不妨送点银子、衣物去给大哥?”
这才是她今天特意给了自己一番教训的目的吧?难怪呢,她就一直疑惑,雪儿什么时候学会给她面子,要先支开丫鬟才跟她讲这些话了?她何曾这样为他人面子着想过,发脾气的时候摔杯子扔枕头哭闹不休才是正常的。
她恰才疑惑慕容雪说话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慕容云,板起脸来教训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她不是她的女儿,她是她的母亲。现在她想通了,为何慕容雪会是那样一副怒其不争的口吻,原来呢,这口吻不只是像慕容云,根本就是慕容云的口吻!只不过是通过慕容雪之口说出来罢了。
她还有银子吗?她之所以会沦落到人人嘲笑的境地,现在连在娘家那边也抬不起头,还不是因为她想一门心思多弄点银子,来为两个孩子铺下前程吗?
两个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慕容云在青云书院读书,以为那先生是白白给他开小灶的吗?还不是她送过去的银子打点的?慕容云在那边开销也厉害,一个人的支出比整个府的支出还多,那样的账目,又怎么能走公中的账?本来慕容靖就不大同意他去考文举的。这下好了,慕容云自己花不算,连他的通房丫鬟都用上玲珑阁的耳钉了,他还不满足,还要在她已经被挖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想着法子来找他要钱?
再就是慕容雪的嫁妆,慕容雪整日病歪歪地,已经是不能生养的了人,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心心念念地为女儿的将来考虑,不能生养就从子侄里面抱养一个好了,靠着那丰厚嫁妆,夫家也不敢给她太大委屈。
可是这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只顾怪她从公中伸手贪墨了银子,又经营铺子不当赔了钱,却没有体恤过她的良苦用心,她这都是为了谁,为了谁啊?
大夫人只感到四肢冰凉,嘴唇颤抖地回到自己的莲香居,鸣琴见她脸色不好,沏了一壶茶给她,她连连灌了几杯热茶下去,这才慢慢地缓了过来。慕容云要钱,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送银子过去的。至多,再借着这次寿辰的机会,从中弄一点出来就是了。寿辰办得大,场面热闹,开支项目繁杂细碎,她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地收集起来,就算是账房先生来查账,也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大夫人把算盘拨得刮刮响,却不知其他房里的女人们也不是傻的。自然有人把疑惑捅到了老夫人那边去。老夫人一听欧阳氏在拟晏客名单,十分不满,都不等到明早请安时间,就差人来把大夫人唤了去。
“欧阳氏,我今年也不是整寿,几家人吃个饭就行了,不必大办。”今年是老夫人五十三的寿辰。
“母亲的寿辰是件大事,再者今年母亲又升了三品诰命太夫人,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儿媳妇还是觉得,热闹热闹一下,也显得吉庆。”欧阳氏显得十分孝顺,“再说,宾客名单我都拟好了!”
“只是拟好了,又不是发出去了,不必多言,就按我说的办。”
“可是,往年都是大办的,儿媳妇不知道母亲不想大办,已经发一些请帖出去了!”大夫人说道。这寿晏她是一定要大办的!不然,她哪里来的进项给慕容云送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