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至南丽湖西岸……”慕容芙低声念道,激动之外有着惊诧,“这地契竟是包含了那山下的南丽湖么?六爷,你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了!”抑制不住,忽然间哈哈哈大笑起来。
六王爷愕然,恰才看她温柔一笑,眉眼生动迷人,可此刻的哈哈大笑,却显得有些过了,破坏了原先温婉美人的美感。原本对她有些惊艳之心,起了些绮思春意,此刻被她哈哈大笑之下,不起鸡皮疙瘩就好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春意荡漾的念头。
此女虽善于使毒解毒,却到底只是一个三品武官家的庶女。或许连六王爷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心头掠过了一丝失望。
慕容芙没有发现就在一笑之间,她已失了六王爷的心,仍是哈哈笑着。六王爷看着不自在,看了看随侍在身畔的清风。清风略有些不自然,他又看了看随着慕容芙来的丫鬟,却见那丫鬟低首垂目,似乎慕容芙的失态,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
六王爷根本不知肆意的笑声这才是慕容芙的本色,现代人想笑就笑,想露几颗牙齿就露几颗牙齿,想笑多久就笑多久,一切随行而为,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慕容芙喜欢笑,前世以露出八颗牙为名媛的标准笑容,这行为观念早已深植于心,前世的二十六年又不是白活的。她在外头谨慎遵循古代审美观念的笑不露齿,轻举莲步,就当自己是在演戏,然而在她自己的地盘里,她是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萏菡院的下人早已习惯她的笑声了。
而六王爷因身中极阳火毒不能离开清心湖超过一个时辰,可以说出宫机会少之又少,就算是出宫,所遇见之女子,无不拘谨行事,哪里会像她这样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至于在宫中,他虽也见过女子笑容,呆无论嫔妃公主、宫女,笑容都是嘴唇略微勾起弯弧,绝不会发出这样“呵呵、哈哈”的声音,更不会露出那扇贝般洁白的那么多颗牙齿,别说那嘴巴张得这么大,简直可以塞一个小油桃进去了。
六王爷看着慕容芙肆意的笑容,她的眼里闪着光,亮晶晶的,嘴唇虽然张得老大,可那唇形真的很可爱。她一定是高兴得昏了头了,为了一个山头竟然如此失态。从来没见过有人会这么笑的,父皇赏赐众嫔妃不知多少金银珠宝,也从来没见到过谁这么哈哈大笑过。
她一定很高兴。六王爷再看着慕容芙的笑容,不知不觉地他自己的嘴唇也翘起了一个弯弧,心里仿佛有什么地方活了。
慕容芙这一笑,六王爷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从惊愕、生厌到习惯、接受认同,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可实际上只是那么一会儿而已,慕容芙笑够了,看着那地契两眼放光,又看了几眼,这才依依不舍地收进自己怀里,对香荷说道,“六万两银票,拿给六爷吧。”
香荷掏出一个锦匣子,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银票,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给六王爷。
六王爷犹豫了一下,这辈子,他还不曾从母后以外的女人手里拿过金钱财物。虽说这钱是慕容芙支付跑马山的款项,他先前已为她垫支过了,他收下来也是理所当然。可这种从女人手里接钱过来的感觉还是怪怪的。当初慕容芙说要跑马山时,只是让他代办手续,而不是让他买下来送给她做为解毒的费用么?
他是一个王爷,当今太后的儿子,除了皇上以外,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便是他了,又怎会把区区几万两银子放在眼里?向来只有他赏赐他人财物的份啊。他下意识地正要摇摇手,忽然听得慕容芙说道,“且慢!”
香荷看着慕容芙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她手里的银票,心里想,小姐不会是舍不得这银子了吧?不会吧,她家小姐不会是爱钱爱疯了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拿了地契又不给买地钱的?
慕容芙一把抢过香荷手里的银票,总共也就十二张银票,每张五千两,她数得很慢很慢,眉头拧到了一块,十分纠结的样子,脸上那肉痛的神色,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除了大出血买下秋水园那次,她还没有一次甩了这么多钱出来过啊。向来都是只有别人把钱送到她手上的份,每月回春堂送过来的分红,云峥分次给她送来的银子,初次送两千两银子,最后送两千两黄金。现在她居然要甩几万两银票出去,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啊,怎么能不叫她痛心?
六王爷看着慕容芙的样子,忽然间觉得十分好笑。她那么爱钱么?在宫中可没有哪一个女人敢说自己爱钱,哪怕心里满满都是对金银财宝的疯狂欲望,也绝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反而会一个个装得视金钱如粪土。他忽然间笑了,这女人才是真实的人,活得真实,活得自在,不像宫里的人,上至母后、皇兄,下至宫婢、内侍,一个个都是待着面具示人,谁也不知道面具下面藏了些什么,也许美艳如花、笑意盈盈的面孔下面,藏着蛇蝎般的心。
“慕容五小姐,你已经帮我数了五遍了,十二张,六万两,我看得很清楚了,就不劳烦慕容小姐再帮我数了。”六王爷笑着伸手抓住正在慕容芙手里翻动的银票。
清风有些吃惊地看着六王爷,就短短的这次会面,他已经看到六王爷微笑了好几次了。第一次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这一次他看得真真切切,六王爷的确是在笑。难道是被慕容五小姐的疯笑给传染上了?
慕容芙也抓着银票,不舍得松手。她不松手,六王爷存心要逗弄她,自然也不会松手。于是,两个随丛都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没脸没皮地在那里做出抢银票的事情来。
清风惊愕,因为那是六王爷啊,六王爷几时在意过这些黄白之物,不过都是些死物罢了,太后时常赏赐金银珠宝,清心殿里的玉佩、鸡蛋大的夜明珠、罕见的紫暖玉、一丈高的珊瑚树等稀罕物件多的是,他时常随手便赏了人。那些东西,价值哪个不是上万两?何况这位慕容五小姐还是能为解毒的人呢,送个跑马山的地契,不过是九牛一毛,算得了什么事?偏偏六王爷抓着那几张银票不松手,好像那银票是什么稀世奇珍似的。
香荷愣了一会,醒悟过来赶紧悄悄地扯了下慕容芙的衣袖,“小姐,这个……六万两是跑马山的买地款吧。”言外之意,你花钱买地,人家这位爷也帮你办妥了,交钱给人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六王爷顺势说道,“是啊,这自然是买地款,说起来,二十万亩地,每亩只花00文,可真是划算得很呢。慕容五小姐,六爷我可是帮你做了笔好买卖啊,我已经先垫支了六万多两银子出去了,再加上把白契换成红契,交税,打点官衙里的老爷,前后又花了两千多两银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办下来。”意思是说,你才给我六万两,已经给得少了,你还好意思扯着不放?
慕容芙瞪着他,这当面扯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言张嘴就来。他是谁?他还真当他是个跑腿做中介的经纪人六爷了?他可是六王爷啊,他去办个地契,还用得着去打点官衙?干咳了一声,说道,“六爷,嗯,那个,若不是我医术惊人,给六爷及时开了药方,治好了六爷的病,六爷这时候肯定还躺在家里的草席上吧,哪里还能跑去官衙打点啊?说起来,六爷可得感谢我,能遇到我的六爷的运气,要不你想花两千两银子,恐怕也只能去义庄花了。”
清风在一旁听得心头狂跳,这女孩子嘴巴这么毒,六王爷不生气才怪。就算是有能力帮六王爷解毒,也不要这么毒舌啊,惹得六王爷发怒,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却听得慕容芙接着说道,“说起来,六爷还没有给我诊金吧?六爷一条命啊,肯定是值六万两的……”
六王爷这下也不淡定了,义庄?一条命肯定值六万两?真够可以的啊。他本来就没打算拿这钱,只不过是见到她爱钱,心血来潮想逗她玩玩,想看看她会为钱怎么样发狂,没想到她居然发狂发到自己身上了。他有些恼火,原先只是抓着银票的一头而已,此时一生气,大手一抓,便把整个银票都抓在手中,自然,把紧紧抓住银票另一头的小手也覆盖在自己的大手中了。
慕容芙柔若无骨的柔夷被他抓在手掌心,滑腻冰凉,六王爷因中毒之故,极喜一切冰凉物事,这一抓之下十分舒服,心中一荡,忍不住多摸了几下。慕容芙只顾紧紧抓住银票,生怕银票被他抢了去,这个年代男女大防的观念在她心中并不深,在前世男人女人握握手再正常不过,何况她年龄这么小,她怎会想到那方面去,满心满念的都是那六万两的银票。可这个六王爷好不要脸,看病不给钱不说,现在还要跟她抢银票!
慕容芙也没敢太用力,生怕把银票撕破了,扯了几下,没把自己的手挣脱,眼见那么大一笔钱就捏在她手中却放不进她怀里,她急了,破口大骂,“你不要脸,欺负人!”
你不要脸!
如被当头棒喝,六王爷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慌忙松开了紧抓住慕容芙的手,顿时脸红过耳,一言不发,推门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