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瑰突然下跪,说出这深明大义的话来,使得老夫人吓一大跳。
慕容瑰伏在地上,老夫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头高耸乌发,光泽透亮地盘在脑袋上,插着粉黄的头花,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却要嫁到黄家去,让这朵花自行枯萎凋零,无果而谢?
老夫人有些不忍,说道,“瑰儿,你先起来吧。”
没有说允许,也没有说不允。
她自然也是气愤的。气愤黄家的欺骗,气愤大夫人的手段。想必欧阳氏是早就知道黄二公子的秘事的,要不然,怎么会欢天喜地地为慕容瑰说这门亲事?她还记得大夫人是怎样向自己提起这门亲事的,说她带了慕容瑰去首饰铺子挑首饰,偶遇礼部右侍郎府的夫人,对方一见慕容瑰就觉得合眼,便生了心思,想要为她家二公子求娶为正妻。
说什么见着慕容瑰快及笄了,带她去挑选首饰?有这样的好事,欧阳氏会只带了庶女出去,而不带亲生嫡女的吗?欧阳氏会这么好心?此刻回想起来,都是阴谋,阴谋!
亏得她还以为欧阳氏是多读了些佛经,心思宽了,肚量大了,想得明白了。没想到,她确实是想得明白了,不过不是在持家待人上的明白,而是多了些小心思小聪明上的明白。
心念微转,又见慕容瑰伏地不起,嘴里只求将婚期提前。反正她迟早是那黄二公子的人,晚成亲不如早成亲,早日过去,冲一冲,冲一冲说不定那黄二公子的病也就好了。
“好了,你先起来吧,地板上凉,可别跪坏了。这件事,我跟你爹爹商量商量再说。”慕容瑰这一番言语让老夫人十分意外,这个孙女好像很少会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即使是来请安时,也是循规蹈矩,细声细语的,又总是低垂着头,从来没有提过要求,也从来没有亲近于她。使得她常常忘记了府里还有个大小姐。
连日来慕容瑰每日来给她推宫过血,搀扶她到花园里散步,每日晚饭后沿着荷塘走几步消食,这孙女的面容也就鲜活起来。也是有了教引妈妈们的教导,慕容瑰言行举止,看在她眼里,也是十分满意的。
只可惜了是个庶出的。不过,庶出的又怎么样,天上掉下了馅饼,慕容瑰虽是庶出,也能嫁给右侍郎府的黄二公子为正妻。这可是一件好事,与右侍郎府结亲,也是将军府的助力。礼部还管着科举、官员调任,那黄二公子又是举人,前途光明。世家的女儿,本就是联姻的工具,庶女多数都只能是去做个小妾,表示个好意而已,而慕容瑰是去做正妻的,将军府与右侍郎府,将要成为正经的亲家,说起来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现在才得知那黄二公子是个不久于人世的,那这门亲事,就是把慕容瑰推进火坑里去了。那黄二公子,连木扶大夫都说救不了,那就是真的没救了。倒是可惜了慕容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了。
“胡闹!胡闹!”慕容靖听老夫人说起慕容瑰想将婚期提前的诉求,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
老夫人愕然。慕容瑰这么明理,怎么会是胡闹?看着慕容靖有些怒意的脸,便劝道,“靖儿,你是不是在再考虑下,我想着大丫头说的极有道理啊。这冲喜能不能冲成先不说,光是这份冲喜的心意就十分难得。那黄府也会感念我们大丫头的表现,以后也是会好好待她的,再从宗族子侄里过继一个到她名下,也就算是站稳脚根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也是件大喜事啊。难得大丫头这么懂事明理,真是我们慕容府的好女儿呀。”
慕容靖一肚子火,虽是狠狠批了欧阳氏一顿,也没能把这火气泄完,如今老夫人又提起这事情来,可真是戳到他的痛处了。可是老夫人风疾才愈,他又一向孝顺,那满肚子的火气只能生生憋着,“母亲,您身子刚好,就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这些事情交给欧阳氏去办就是。不,交给王姨娘好了。”
“靖儿,你这才真是胡闹,柳真虽然能干,到底只是个姨娘,大丫头嫁到黄府去是要做正妻的,怎好让一个妾操持她的婚事?欧阳氏这事情虽然做得不地道,让大丫头受委屈了,可到底也是为我们慕容家结了一门好姻亲。我看就让黄家人来商谈改下婚期,能两个月后成亲最好。”
慕容靖听着老夫人的打算,想起礼部右侍郎黄墨星,眉头紧皱。自古文武官不两立,每日上朝,百官分文武左右排列,他与那黄墨星也只是认个脸、点个头而已,那右侍郎以前官品比他高两级,又看不起他是个鲁莽武夫,他们之间其实是处于那么一点点敌对的状态的。
黄墨星这样特意瞒了他家儿子的病情,来求娶慕容瑰,不就是轻视自己只是个品阶比他低的武官么?弄了一个快要死的人,让他女儿给嫁过去,这不是结亲,是要结仇啊!
老夫人见儿子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便道,“靖儿既然也同意,那我便让欧阳氏去把这事情给办妥当了。”
“母亲!谁说我同意了?这件事情我不同意!”慕容靖从椅子站起来,步伐极快地来回走着,“你说这事情是慕容瑰自愿的?母亲,瑰儿她年幼无知,母亲怎么也这样不知轻重?这请期向来是由男方来请婚期的,哪里有女方上赶着嫁过去的?我们慕容府短她一件穿的还是少她一口吃的了?没的惹人笑话!”
老夫人一怔,这一层她还真没想过,现在听慕容靖这么一说,确实有几份道理。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女方哭着喊着嫁过去,确实是件让人笑话的事儿,还好她先跟慕容靖商量了。不过,在儿子面前,她可不愿意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靖儿说得有道理,不过,现在不是情况有些特殊么?”
“母亲,就算是搁在平时,女方也不能上赶着出嫁,更不用说现在明明是黄家轻视我慕容家,使出这种骗婚的下作手段了。我们中了圈套,原本也是无可奈何,这庚帖都换了,我们还能怎么的?就是退婚,瑰儿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本来就是庶出的,还闹退婚这么一出,这京城里有点头脸的人家,便是做小妾也不要的!说起来都是欧阳氏的错!”
慕容靖心气难平,“我们现在要是去把婚期提前,那就好像是让人打了左脸,还要主动把右脸凑上去上人打!母亲,我慕容家丢不起这个脸!明知人家给我们设了圈套,我们还要高高兴兴地钻进去不成?母亲,吃这个亏我认了,可把婚期提前这事儿,我们是万万不能去做的!”
老夫人有些意动,想了想又说道,“这脸面还是其次,大丫头早些嫁过去,要是运气好,还能得个一儿半女,也就能在黄家站稳脚根了,黄家是礼部右侍郎,这门第做我家的亲家是绰绰有余了。大丫头能站稳脚根,这两家的关系也能巩固些。”
“好了,这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母亲你身子才刚好,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了。这都是儿子不孝,才连累母亲替儿子操心。若欧阳氏是个靠谱的,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她也就是主持瑰儿这个婚事了,以后家里这些女儿们的亲事,她也别想再沾手了。母亲,这欧阳氏……怎生处理才好。”这门亲,就像是狠狠让人打了脸,一说起来就想到右侍郎府居心不良。那黄墨星怎么不敢去求娶礼部尚书的庶女?这是看着他将军府好欺负是吗?
他吃了这个哑巴亏就算了,怎么还能容忍女儿胡闹,说要提前嫁过去冲喜!但他向来孝顺母亲,府里的事情,都是母亲拿主意,这次没给母亲这个脸面,也不想再提及此事,便转了话题道,“母亲,你这身体也大好了吧?儿子这几日都不敢问起来,生怕又惹得母亲生气。欧阳氏那日是如何冲撞你的?她若是令母亲不喜,等瑰儿婚事一过,让她禁足在她院子里,不许出门就是。”
老夫人一张老脸抖了抖,继而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那日是累着了。”
提起欧阳氏,老夫人心头也是一肚子火,但见慕容靖二话不说的就站在了她这边,让她心里高兴,儿子都这么护着她关心她了,她也没有必要借着这个机会去贬低了欧阳氏。这话都是人讲的,既可以说是欧阳氏出言无状顶撞了她,也可以说是她压不住自己的儿媳妇,还被儿媳妇两三句话就逼出了风疾。
既然慕容靖对欧阳氏也不甚在意,这女人在慕容府也就是个摆设,自己想要拿捏她还不简单。什么时候寻了个借口打发她到庄子上也就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紧追不放,传出去成为笑柄。或是像慕容靖说的那样,让她禁足在莲香院,就当养条阿猫阿狗似的,慕容府又不会缺了欧阳氏这口吃这口穿的。(未完待续)